林野佳人 第29頁

「我會派人到沃斯堡去,陛下。」裴恩告訴他。「我們應該也派人到康洛斯堡去嗎?麥威伯爵會想知道這件事的。」

愛德華轉身面向裴恩。「不用,我會通知麥威。」愛德華說完便離開了。

愛德華國王關上門的同時,一個黑發的男人騎過了威爾斯的邊境。他獨自一人,沒有隨從或是僕人跟隨,只有身畔那把銀柄的長劍為伴。

他已經騎過了黑山,在莫爾河畔的小徑上前進,去年冬天的雪水同樣流過岩石,灌入河水之中,鮭魚在水中游動,野雁用單腳站在水邊的淺灘上。他在那里停了下來,裝滿一瓶新鮮的水,看向西南方,想著自己該做的事。

但想了不久,他便跨上馬鞍,向著下面的山谷前進。坐騎迅速地跑著,越過蜿蜒的山脈,跨過荒涼的田野。野地上的綿羊吃著草,天空中有老鷹盤旋,而風正往遠方山上的一棵孤樹的方向吹去。

他正在往布洛肯的方向前進。

洛杰和黛琳吃著當天所采集的耶些蘑菇,配上更多從菜園里摘來的蔬菜,但當晚洛杰躺在干草床上時,他想著黛琳是怎樣小心地衡量儲藏室里的存糧和菜園里的蔬菜。她有的並不多,但卻願意與他分享,所求的只有當他離開時,不要把那匹阿拉伯馬帶走。

他從來不知道饑餓的滋味。他是一名富有伯爵的獨子,母親那方的家庭更是這個土地上最古老龐大的家族之一。他被養育成一名強大的伯爵,以及後來成為英國國王的王子的朋友。即使在戰爭中被包圍時,洛杰依然是一名貴族和一位騎士。對他們而言,食物永遠是不缺的。當他加入十字軍——當時早期的戰役中,部分的人都是處于饑餓狀態的——洛杰一直都在愛德華身邊作戰。

而國王是不會餓著的,即使在戰爭之中。

第二天下午,洛杰離開小屋,進入樹林之中。他沒花多久的時間便完成了任務,沿著小徑走回空地,配合風吹過樹梢的沙殺聲,吹著口哨。他舉目四處張望,看著橘色的樹葉飄落到地面上,並感覺到它們在沒穿鞋的腳底下碎裂。

他在小屋院子西緣的空地停下,看著黛琳。他當然見過女人,看過她們走路、說話、移動,但她們都非常類似,即使是伊麗都會在宴會或餐桌旁的人潮中失去身影,他得靠她的黑發認出她人做區別。

但對于黛琳,他確定即使在倫敦最擁擠的街道上,自己也可以找到她,從她移動的方式,仿佛御風而行的迅速步伐。她的小腳像森林中的小動物一般地敏捷,而當她佇立時——那並不常見——她偏著頭的方式就像是注意听著危險訊號的鳥兒或小鹿,仿佛她感覺自己必須隨時準備沖刺。

她正走向小屋的南方,左右張望著,然後停在甘藍菜圃中,將手舉起,在嘴邊圍成杯狀,大叫著。「小豬!小——豬!」

她等待著,雙手插腰,搜尋著院子,顯然因找不到那只搗蛋胖豬而沮喪。

「今天每個人都不見了嗎?」她嘀咕著,快步越過院子,走向小溪,溪里有幾只野鴨大聲地鳴叫著,並拍動著翅膀。「小豬!」她拍拍手。「過來!」

但一只豬的影子都沒有,沒有噴氣聲、沒有蹄子踏在地面的聲音,也沒有洪亮的嚎叫聲。

洛杰在一側考慮要試試「培根」,但想到要是那只豬正好在附近,他的耳朵可能受不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手指敲著嘴唇,然後嘆口氣,臉抬向太陽,舉起雙手,開始慢慢地轉著圈圈,再漸漸加快速度,頭發四散,裙擺飛揚起來。

餅了一會兒,她開始吟唱著。

「喔,崇高、溫暖而光明的太陽啊;

請幫助我,趕快幫助我,

在這里繞著圓圈的我

失落了東西,不知何處找尋。」

最奇怪的事發生了︰陽光變得更加燦爛,然後保持著同樣的亮度,像是在戰場或是競技賽時,從閃耀的金屬或是騎士的頭盔上反射出來的強光,迅速地讓他眼前一片空白,連呼吸都忘了。

他走到旁邊,但陽光照射的範圍似乎變廣了,依然耀眼的光線筆直地從他的頭頂上照射下來。他向右移動,而陽光還是用同樣的方式灑落。他有一種詭異的感覺︰即使他一路走到倫敦,陽光還是會跟著他。

明亮的光線讓他開始流汗,他眨眨眼楮,因為強光的關系,眼淚也流了下來,但仍然什麼也看不到。他舉起手,擋住直射眼楮的光線。

她還是和幾分鐘以前一樣站在原地,但頭是朝向右邊,看向草地另一端的一處樹叢,那里的陽光像照射在他身上一樣刺眼地照耀著。他揉揉眼楮,然後再次用手遮住,正好看見那只怪豬踏著步從樹叢里走出來,一邊聞著地面,一邊走到她的光腳旁邊,然後像一大盤火腿一樣趴了下來。

她朝它皺著眉,但就算是洛杰也看得出來︰她並不是真的生氣,只是很擔心。她蹲了下來,搔搔它的耳朵,然後它翻過身來,四腳朝天,讓她笑了出聲。

她又笑了起來,而洛杰只是站在原地傾听著那個聲音。她的笑聲中充滿了他很少听到的歡愉和自由。小時候,幾個妹妹也曾這樣自由自在地笑著,但那是很久以前;宮廷里的女性是不會無緣無故地笑出聲的。

她站起身,然後抬起頭,朝向他的方向,愣在原地,眼楮看著他,陽光感覺上仍然包圍著他,她皺眉。「英格蘭佬?」

「是我。」

「原來你在這里。」她仿佛松了一口氣,這讓他感覺非常舒服。他喜歡她想念他。

洛杰走出樹叢,而陽光就像出現時一樣迅速地消失了。他抬起頭,正好看見一朵雲遮住了太陽。所以陽光為什麼會消失,很合理的解釋。

「我還在想你去了哪里。」她說道。他離開那些及腰的樹叢,走進空地。

她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眼楮盯著從他手中垂掛下來的兔子。她所發出的第一個聲音像是受了傷的人所發出的哀嚎,臉上的表情充滿恐懼。「你做了什麼?」

她的聲音很低,他幾乎得要停下來想一想,才知道她剛剛說了什麼。

「我帶了晚餐回來。」他舉高兔子。這是他為今天的晚餐準備的禮物,也是為了償還他所欠她的食物。「我找不到其他的,不過一只兔子就夠今天晚上和明天吃了。」

「你殺了它。」

「這是給你的。」他舉高兔子讓她看,很自傲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為他們倆弄到一份晚餐,尤其他並沒有武器或是陷阱可以輕易地抓到獵物。

她的眼楮充滿震驚,他可以看見它們突然布滿了淚水。她用手遮住嘴。

他有妹妹,很清楚女性的恐懼是什麼樣子。某件事非常不對勁。

她放下手,但那些淚水依然滾下了臉頰,她低語道︰「你吃不飽嗎?」

他的心仿佛沉到了腳底。「我想要為我們準備食物,回報你為我所做的一切。」

「所以你就殺了一只兔子,一只體積比你小上千倍的動物?」

「我帶了肉回來。」

她開始哭得更加厲害,讓他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個白痴鄉巴佬。

「你殺了一只兔子給我?你怎麼能這麼做?」

「我不知道。」他諷刺地說。「那似乎是個好主意,肉是可以吃的。」

「對我不然。你看過我煮過任何肉類當食物嗎?」

他以為那是因為她沒有力氣自己殺動物來吃,他想要用些好東西來給她一個驚喜。

「你不知道我永遠不會要那種東西嗎?你難道一點也不了解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嗎?你怎麼能在這里待了這麼久,卻不知道我連一只動物也不會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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