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魔法 第29頁

一雙灰眼幾乎像在刺探他的思緒似地打量著他,接著那人掉開目光在亞力身旁蹲下,用刀子劃開他長靴的側面。亞力這才放松下來。

先前那個侏儒捧著一盤子的湯和面包進來又匆匆離去。「那里面有柴火,」黃發巨人指著一個松木箱。「如果沒事我就不打擾了。」他大步走向門口。

「謝謝你。」亞力說道──一句鮮少出自貝爾摩公爵之口的話。

「不用客氣,閣下。」

他離開後,亞力先俯身傾听她的呼吸,然後才開始月兌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並用毛毯裹住自己,再移動僵硬的雙腿蹲在他的妻子身旁。

貝爾摩公爵夫人是個女巫,他發覺這是個令人費解的想法。原先他以為離開她幾天會使他淡忘那個噩夢,但屋頂上的那一幕卻告訴他他正生活在噩夢當中。

自她使他相信事實開始,他的理智便將她視為某種不真實、非人類的存在,然後采取他一向的作法──摒除所有的情感,極度理性地把事情分析透徹。他自知對此已無能為力,他已在證人面前娶了她,而離婚或宣告無效又是絕不可能的。他是貝爾摩家的人,他需要子嗣,需要妻子。他會以他處理一切的方式來待她,負責到底並命令她表現正常,然後他或許便能視她為正常人了。

他輕觸她蒼白的皮膚,它是冰冷而柔軟的。她不是噩夢,她是真實的、而且無論是不是女巫,她是他的妻子。他無法改變此一事實,而上帝助他,有一小部分奇怪的他竟也不想改變。

盡避不願承認,但他卻以某種他從未經歷過的方式深受她的吸引。在離開她的那幾天,他將之歸因于某種魔法或巫術,直到現在。她已命在旦夕,遑論還能施什麼魔法,然而他仍感覺得到那股想盡可能接近她的強大吸引力。

他梳理著她長長的棕發,然後輕觸她的雙頰、嘴唇。是的,她是真的,他娶了一個有著天使面孔的女巫。他望著那張臉龐,輕觸她冰冷柔軟的粉頰。

她對他的踫觸毫無反應。

他又為她多裹一條毛毯,坐在那里望著她蒼白的唇、潮濕的棕發及虛弱的呼吸。他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只是坐在那兒注視著她一呼一吸,彷佛害怕他一別開視線它便會消失似的。

對一個英格蘭公爵而言,這真是個蠢念頭。

他強迫自己起身到壁爐前檢查壺內的水溫,然後打濕毛巾,輕輕擦拭她的臉和頸子──這是一件他從未為任何人做過的事──直到她稍微恢復血色。接著他用另一條毛巾包住她的濕發,繼續擦拭她的手,注意到她縴巧的手心、手指與他自己的大手截然不同。在她之前,他從未注意到過任何女人的手,而這使他感覺笨拙、有所不同,並且突然意識到自己的魁梧及性別。

他走向她的腳,握起它們擦洗並仔細端詳,領悟到他的妻子實際上有多麼嬌小而真實。而貝爾摩公爵柯亞力在他二十八年的生命中,頭一次感到完全不知所措。

第十章

應塞莫子爵尼爾的要求,第「十」章就此省略。

運氣會不好,你知道

第十一章

喜兒在兩個世界間飄浮著,一個是冰冷、充滿痛苦的幻覺世界,另一個則是什麼都沒有,沒有寒冷、痛苦,沒有生命、溫暖的陽光、氣味清新的松樹及色澤鮮艷的花朵,也沒有亞力。

「小蘇格蘭。」

她試著告訴他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她感覺到他的接近,他拂在她臉上溫暖的鼻息撫慰著她。她急切地想移動嘴唇,但發出來的卻是破碎干澀的聲音。

「什麼?」他說道。「我听不見妳說什麼。」

「亞力」這兩個字自她喉間硬擠出來。

「我在這兒。」

她試著舌忝舌忝嘴唇,卻徒勞無功。

「等一下。」他說道,接著她便感到暖濕的布在輕拭她的嘴。

「冷,好冷。」她低語道。

「我知道。」他粗啞的聲音說道,濕布一徑輕拭著她的唇。

「抱著我。」

她感覺到他的遲疑,然後一陣毛毯的窸窣後他便在她身旁了。他將她攬向他頎長的身軀,她可以感覺到他全身每一處肌鼻強健的力量與溫暖,與她自己截然不同。他沒穿襯衫,因此她得以十指穿梭過他胸前的茸毛。他用他的毛毯蓋住他們倆,雙臂繞住她形成一個保護她的、溫暖的繭。

亞力,這回是我需要你的魔法了,她想道。一會兒後她已感到溫暖而且強壯起來,彷佛生命力已由他身上傾注給她似的。

溫暖的他就像她的陽光,她吸進他清新的氣味,微笑地睜開雙眼望入那午夜般深藍的眼中。

「好多了嗎?」他的手輕掠過她的臉。

她試著回答,卻沒有聲音。

「什麼?」他問道,鼻息再度襲向她發間。

她冰冷的手覆在他心口,嘶啞地低喃道︰「吻我。」

他俯視著她,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停頓,然後他的指節觸及她的下巴,將之抬高湊近他。他的唇踫觸她的,輕柔得就像是蜻蜓點水一般。她抗識地申吟出聲。

他後退,眼中有著問號。

「像以前一樣,」她輕聲道。「使我發熱。」

他深深親吻她,于是她嘗到了她深愛的、她的亞力。

不知多久後,喜兒動了動,還不想放棄公主與她的銀發王子在天使的豎琴與牧羊神的笛子吹奏的音樂中翩翩起舞的夢境。

她全身上下內外都暖烘烘的,卻不確定是因為壁爐的火還是亞力的吻的回憶所致。那是她在他溫暖的臂彎中睡著之前,清楚記得的最後一件事。半睡半醒的她睜開眼楮,眼前卻是一片模糊。她眨了幾次眼楮並轉過頭。

沐浴于月光的清輝中,他正站在房間另一頭的窄窗前望著外面。他身上的白襯衫衣襬垂在外面,的馬褲不但沾了泥巴,而且在膝蓋後面也扯破了。他的靴子自內側割了開來,上面的緞飾像是被「西寶」嚼過般的破爛。

他舉起一只手臂,手抓住窗框,另一手則端著一只杯子,偶爾會沉思似地淺啜一口。她注視著他,回憶起溫暖而男性化的大手撫模她的臉龐、他在她的胸傾听她的心跳時摩擦著她冰冷皮膚的扎人面頰,還有那告訴她她是個公爵夫人、絕不能做像死這種傻事的低沉嗓音。

她記得自己本想告訴他她只是累了,但徒勞地嘗試幾次後,他開始一匙匙喂她喝某種湯和面包,並命令她一定要吃下去。

貝爾摩公爵扮女乃媽實在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情景。她的目光又回到他身上,乘機仔細打量他。他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她不禁又像往常一樣好奇起來,因為他臉上除了怒氣──這她已見過許多次──根本從不顯露任何情緒。

一個公爵都想些什麼呢?她腦海閃過他站在及大腿深的冰水中問她客棧究竟在哪兒的情景,接著又記起他真正領悟到她是個女巫時臉上的驚恐。這想法給她一個答案︰他很可能正在想她是個問題──大問題。

她有些挫折和屈辱地低頭看看她躺著的地方,拾起一截自草墊中掉出來的干草。她嘆口氣,心想自己就像這根草──愚蠢地溜出它緊密安全的小世界,落得在廣大陌生的另一個世界里殘缺不全的下場。她將之隨意一丟,它落入壁爐內並在一瞬間便為火焰吞沒。她蹙起眉,不怎麼喜歡腦中閃過的聯想──被火焰吞噬的干草。

她原來只是想用咒語把他們送到溫暖的客棧內,藉以使他對她刮目相看,而那似乎並非過分的要求。只是每當她的咒語鑄成大錯時,她都不禁會懷疑起她生命的目的。然後她抬頭看看他,他會是她生存于這交雜著快樂與心痛的世界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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