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天使 第9頁

就像他認為蕾蕾的死是他的錯,即使並不那麼嚴重。但這的確是個打擊。

這個新大陸的第三代移民,暢銷小說的女作家,她一天到晚在描述別人的愛與恨、生與死,卻在此時頓悟到總有一天死亡也會降臨在她身上,她的確太年輕了。那種哀憫使他動容,使他消除了所有的成見。

「我也需要你!」他俯,輕輕在她耳邊說著,然後把她扶起來,無比溫柔的輕語著︰「這個晚上讓我們共度。」

她身上溫馨的香氣和肌膚的柔軟,令他一陣溫暖,一陣激動。她說的沒錯,他的確不應該一個人回家。無論如何,在這樣糟糕的夜晚,有一個伴侶總比一個人過得好。

第三章

在電梯內,麥哲宇發現鮑丹妮臉色蒼白得可怕,那憔悴的神情使她看起來至少比實際年齡要大上五六歲。

「你一個人住?」當他掏出鑰匙時,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他點點頭,打開了燈︰「你坐會兒,我去燒壺咖啡。」

「不要走!」她伸手拉住了他,力量大得驚人。

「你在發抖?」他詫異地環繞住她的肩,那光滑的肩頭,激起了人無窮的。

「我想躺下來,可以嗎?」她嘎聲地問。

他嘆了口氣,經過這個令人震驚的晚上,無論是誰都會精疲力盡的。

「抱緊我!」鮑丹妮把臉兒深深埋進他的胸膛里,手指也掐進他的肌膚。當他低下頭去吻她時,一個念頭忽然掠進腦中,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

第一個比他年輕的女人。

但他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思索這個問題,她的嘴唇輕輕張開,舌頭滑進他的口腔中,溫馨沁涼的滋味使他的吻更深更濃。……

他們互相吮吸著,攪拌著,仿佛過了今天就再沒有明天。

她是他見過的最美麗的女人之一。

而且她充沛的生命力不是別的女人能輕易望其項背。

一切,都陷于本能與瘋狂里。……

窗外,就在這時候唏唏哩哩的下起雨來。他們在雨中沉沉睡去,做著各自的夢。

☆☆☆

清晨的第一線光里,他們互擁著醒了過來。鮑丹妮睜開眼,一時竟不知身在何處。

「早!」麥哲宇俯身過來親吻她的眼眉,她的唇。

「早!」朦朧中,她有一股化不開的羞澀,她幾乎想不起來昨晚上,是怎麼——來到他的房間,睡在他的身邊。但,幾乎是立刻的,她想起了大宮。

那死亡的陰影緊緊籠罩住她。

當她抱住他把頭埋進他胸膛時,麥哲宇知道她一定有話要講。

「我昨天沒有告訴你真話。」

「我在听。」

「我出生的時候,原本是雙胞胎,死掉的,是我妹妹。」

「這事——有關系嗎?」

她抬起頭,望著他,在晨光中,他的臉看起來好柔和,表情也很寧靜,跟宴會中的冷峻和昨夜的狂風暴雨判若兩人。

「你知道優勝劣敗的意義嗎?我比較強壯所以我活下來,但妹妹卻死了——」

「你認為是你搶了她的生存機會?」

「這麼多年來,我活著,是為了我們兩個人,我活得太辛苦,必須要拚命地做兩個人份的工作,我太累了,太吃力了……」她語無倫次的說著,忽然哭了起來。

麥哲宇抱住了她。

不知道為什麼,當他傾听到他不該知道的故事時,他竟有太多的憐憫與同情。

這個在外人眼中既慧黠又富盛名的女作家,心里有的,是如此巨大的陰影。

「我從沒有告訴過別人!」

「我知道!」

他吻她的時候,友愛多過,她的回應起初也僅是感激,但慢慢地,那份渴望又攫住了他們,像一面巨大的網,令人沉淪其中,無法抗拒。

自從蕾蕾去世後,這是他頭一次沖破所有障礙,去接納比他年輕的女人。

而且,毫無罪惡感。

鮑丹妮也讓他重新嘗到青春的滋味。

他太傻了!他在心中喃喃自語,他為什麼拒絕承認自己也是年輕的,而非把青春葬送在親手所築的墳墓里?

那些日子呵!

☆☆☆

大宮的去世,除了在各報刊佔了頭條的位置,和引起與會作家的震驚外,並沒有影響到亞太作家會議的進行。但以後的幾天里,麥哲宇躲避了記者的追蹤,也沒參與討論會,只有大宮家屬由日本飛來時,他才神情蕭索地出現在機場上。

雖然他的眉宇間有股無法抹去的哀傷,但是白色夏麻布的西裝,依舊使他看起來十分英挺,他一跨進機場大廳,就吸引了不少視線。五分鐘後,陳懇納出現在亞航的櫃台,他們在二樓咖啡廳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他們正在交換對大宮在此舉行公祭的意見,陳懇納腰上的呼叫器突然響了起來。「對不起,我去打個電話。」陳懇納急急走進公用電話。

機場內的嘈雜與地勤人員各種語言的播報,使他沒辦法靜下心來,再看看那邊的陳懇納,可能一時還沒有講完的意思,一陣郁悶與煩躁,迫使他站了起來,步向土產專賣店。

在一大堆花花綠綠的洋女圭女圭、花環、首飾店中間,他找到一個小得像郵票亭的書店。為了迎接這次的亞太會議,書店中特地布置出一個精致的展覽,搜羅了所有與會作家的作品,還盡可能地找到各種版本。

這個小型書展使他停住了腳步,在書海中最顯眼的地位,他一眼就看到鮑丹妮的《秋月》、《月宮的謊言》,他順手拿起了一本,在精致的封底上,有作者的簡介,和鮑丹妮美麗的笑容,那雙機智的黑眼楮挑戰似地看著他。

他把書插了回去,與《秋月》並列的,是他的《天堂路迢》。也許這樣的並列,只是店員無心的巧合,但,也未嘗不是一種緣!麥哲宇想起了那夜他們為了排除孤單、陰影而共度的夜晚。他偶然一抬頭,看到一張臨時加貼的海報,上面用斗大的字介紹著剛去世的大宮。

「先生,我能為你服務嗎?」一個伶俐的店員見他駐足,馬上迎了出來。

「一共有幾本?」他指指海報。

「十本。」

「能不能代客郵寄?」

「可以,但要包括郵費。」

「就是本地。」

「好的,十本都要嗎?」

他點點頭,掏出皮夾。

「真奇怪!」女店員咕噥了一聲。

「什麼?」他隨口問了一句。

「剛才有位女士也買了全套要我郵寄本地,啊!就是那一位!」店員偷偷用手指了一下,一個穿著黑色真絲套裝的貴婦正停在一間花店門口,買了一大束白色蘭花。那背影縴細窈窕,露在裙下,優雅的腿部線條使人移不開眼楮。

他迷惑地注視著她略為彎身捧花的姿勢,就在這時,她已買妥了花朝他的方向走來,黑色的帽子下,是一張極為光潔年輕的臉,沒有任何脂粉,但那份素淨使她的氣質更加高貴,那巨大的白色蘭花還飽含著清晨的露珠,她捧著它們的儀態,像在花海中漫步的女神。

麥哲宇深深被她的氣韻生動給吸引住了,當她走過他身邊時,她散發出的魅力和天界香水一樣使他眩惑。在他這一生中,他見過太多的美女,甚至包括皇室公主,但她是頭一個能令他感到呼吸困難的。

突然間他想起來,他並不是頭一次見到她。曾經有一天在薇尚健康中心附近的海濱公路上,他駕車經過時,她正騎在馬上,英姿勃發,神采奕奕。

他初見她的渴望又強烈地涌上來,他像當時一樣想立刻知道她的名字,更想馬上能忘掉她。

「先生,請填上您的大名和住址,您在三天內就能接到我們的寄書!」女店員把筆和紙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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