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小姐,好久不見,你還記得我吧?」
「曹小姐,謝謝你上回借我的月刊,我明天還你好不好?」
「曹小姐,這里的Cappuccino很出名。」
「曹小姐,你冷不冷,要不我外套借你?」
「曹小姐……」
「趙工程師!」我終於忍無可忍。「二十四小時沒打照面不算很久,我記得你,月刊什麼時候還我都行,我根本不喜歡喝Cappuccino,如果你戴好眼鏡就會發現我身上也穿著外套!」
啞口無言的趙文輝臉上紅白摻半,額角一滴冷汗緩緩滑下。
瞧著他窘迫的模樣,一絲歉疚在心底萌芽。
不該那麼沖的,人家畢竟是新人,萬一禁不住打擊,以為公司里缺乏同事愛就不好了……
正想著該不該道歉,斜對面的Peter突然站起來。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一個身穿淺灰色休閑裝的男人朝我們走來。
這個人……與眾不同。
這是我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的評價。
相貌嗎?不是。帥哥我見過不少,因此在我眼中那張臉充其量是端正斯文,離英俊瀟灑還有段距離。
體格嗎?也不是。他不矮,但並沒高大威猛到讓人咋舌的地步,大約一七七到一八零之間,從我這個角度很難作出更準確的判斷。
到底是哪里與眾不同呢?我說不上來……待我終於了悟那種東西是什麼,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
當時我沒有很多時間思去考這個問題,因為他已經走到Peter面前。我也跟著站起來。
幾句寒暄後,Peter轉身介紹我。
「這位是我的特別助理,曹子鵑小姐。」
「趙文卿。」他的手伸到我面前。
「幸會。」我伸出手和他握了一下,遞上名片。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底聚攏。趙文卿?很熟啊……好像在哪兒听過……
「抱歉,我沒有名片。」
哎?兩只手僵在半路。這種情況我還是頭一次踫到。
「曹小姐,我哥一向是這樣,你別見怪。」
「哦……你說什麼?」我驀地瞧向那個始終坐在沙發上沒站起來的趙文輝。
「我說我哥一向這樣……」
原來如此。趙文輝,趙文卿……怪不得我一听就覺得耳熟。
手中的名片被突然抽走。趙文卿拿著我的名片看兩眼後放進上衣口袋,唇邊懸浮著一絲我不理解的微笑。
不曉得為什麼,那個人,那張臉,還有那個微笑,都讓我心里毛毛的。
這個不好的預感很快得到了證實。
為什麼?因為這姓趙的根本就是來鬧場的!
瞧瞧他都跟Peter聊些什麼?!
Peter問︰「趙先生覺得‘奎森’該不該參與下一季微縮晶片的開發?投入多少資金比較合適?風險大不大?」
趙某人答曰︰「投資好比運雞蛋,要是都放在一個筐里,車一翻就全完了。曹小姐喜歡吃雞蛋麼?」
「啊?還好……」被點到名,我唯有被動的應聲。
Peter又問︰「‘奎森’目前有四個項目同步進行,可人力物力似乎都不堪負荷。趙先生有什麼建議?」
這次的答案更絕──「要想把花養好,除了養料充足外,還要把土里的雜草清除干淨。曹小姐養花麼?」
「不,我不養花。」我被迫再次回答這種不著邊際的鬼問題。
整整一小時的會面,Peter問了無數關於公司運營策略和市場走向的問題,這位趙某人倒是有問必答。話題從運雞蛋、養花,一直延伸到氣象預報、賽馬、煲湯和Pizza的餡料搭配。最讓人不解的是──他干嗎每次都把矛頭指到我頭上?我招他惹他了?
直到最後一個問題,他講完對本市下個月電子股走勢的預測後轉向我。
「曹小姐對股票感不感興趣?」
我正一肚子悶氣呢,對自己在整場會面中扮演的角色──除了花瓶,我找不到更合適的代名詞。
「不感!」濃濃的火藥味從我嘴里噴出來,換來老板警告的一瞥。
忍、忍、忍……深呼吸……努力放松面部肌肉……對,微笑,就是這樣……
「怎麼會不感呢?還望趙先生不吝賜教。」
「然後呢?」阿蘭嚼著餅干,含糊不清的問。「他賜教了嗎?」
「賜教?」我躺在地板上跟著音樂做最後一節健身操,正做到踢腿的動作。「謝天謝地,他沒這個機會。」
「為什麼?」
「他手機響,然後匆匆忙忙就走人了。」
「他到底是做什麼的?」
「大概是自由顧問那一類的職業。」手指用力壓在腰椎附近的穴位上,我把自己琢磨一晚後得到的結論告訴室友。
阿蘭「哦」了一聲,過一會兒又問︰「顧問是干嗎的?」
「顧問有很多種,有專門擬定市場策略的,有負責協調資金周轉的,也有幫助化解商業危機、開源節流、防患於未然……」
解釋了一會兒,我留意到阿蘭一臉迷惘的表情。
「沒听明白?」
她誠實的點點頭。
「這麼說吧。」我走過去抓起一個抱枕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顧問就是幫人賺錢理財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阿蘭露出學到新東西的幸福笑容。「子鵑你也可以當顧問的。」
「為什麼?」
「因為你很會賺錢啊!」
「哈,這不一樣。」
「你不是常說,錢不是省出來,而是賺出來的嗎?」
「沒錯,但這跟顧問是兩回事。」我有些頭大,不知該怎麼跟她說。「顧問嘛……是幫別人賺錢,賺來的錢也都是別人的,他自己只提成一小部分。而我是幫自己賺錢。因為賺來的錢都是自己的,我才有賺錢的動力。明白了嗎?」
阿蘭想了想,突然拽住我的T恤下擺。
「如果你請個顧問幫你,賺來的錢一小部分歸他,剩下的歸你,那不是很好嗎?」
我不禁失笑,忍不住在她那頭亂蓬蓬的卷發上揉了一把。
「要是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就好了……」
那個晚上,我夢到自己炒股票賺了一百萬,卻被一個看不清臉的顧問瓜分走了九十九萬的佣金……
我在尖叫中一身冷汗的醒來。
不得不承認,這是我有生以來最可怕的惡夢。
趙文輝居然真的在追我?
盯著桌上那盆形狀怪異的仙人球以及插在花盆里的香水卡片,我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同一時間,多日來流傳於桌面下的種種八卦相繼浮出水面,同事們看我的眼神也多了種讓我很沒言語的曖昧和期待。
當然,我不是沒談過戀愛的人。正確的說,我談過三次。
第一次是在高一,為期三個月,對方是我班上一個很帥氣的男生。和他在一起,很大程度上是被同班同學鬧的。後來我發現他腳踏兩條船,當機立斷提出分手,就這麼簡單。
第二次是在大學一年級,為期兩個月,和第一次有點兒類似,是我同系的一個男生。當時追我的人不少,追的我很煩,最後一咬牙在那群追求者里選了個模樣最老實的。兩個月後我向他道歉,我嘗試過,可還是沒辦法喜歡上他。
第三次是我剛出社會,得到第一份會計工作的時候。對方是我同一部門的前輩,從我進公司第一天起就對我關愛有加,呵護倍至,於是我答應了他的追求。沒想到交往才一個月這位前輩就打算帶我上酒店,一氣之下我打了他一巴掌,從此分道揚鑣,老死不相往來。
有了這三次失敗的戀愛經驗,我再不認為愛情是人生不可缺少的部分,充其量是一支無面額股票,隨著所有者的心情自由流通。
沒錯,就像阿蘭說的──我是個很會賺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