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他,輕輕晃動杯中金色的液體,很奇怪自己居然還清醒得不象話。以前都沒發覺自己酒量這麼好……
「如果你不反對,我來猜猜看?」他又說。
「隨便你。」
「是你室友和那個柱哥……」
「踫──」一聲,我手中的玻璃杯重重落在桌上。
「看來我猜對了。」他笑著將桌上的空瓶一一夾在胳膊底下。「還要追加幾瓶?」
「夠了。」我掏出錢包扔下五十塊,起身朝外走。
雨仍在飄,但我毫不在意,散步似的走上街頭。
「曹子鵑──」趙文卿在後面叫我,像是追了出來。
我一動不動的站在雨里,听著身後逐漸接近的腳步。
頭發濕了,雨水順著額前的劉海淌到臉上,流到嘴邊……怪了,怎麼有咸咸的味道?我只知道眼淚是咸的……不可能,我是不可能為這種事哭的……
一件夾克披上我肩頭,頭頂上空的雨水也被一把大傘攔腰截斷。我緩緩轉身,看著面前的人。
「為什麼追出來?」
「找錢。」
「錢呢?」
「忘在店里了。」他唇邊的微笑藏匿在街燈的陰影下,我看不真切。
「你是要我回去店里麼?」
「不,我送你回家。」
「回家?」這個詞在我腦海中翻跳了一下,然後壓在某根繃緊的神經上。「不,我現在不想回去。」
「已經很晚了,你室友會擔心你。」
我仿佛听到「啪」的一聲──那是超越極限後的斷裂。
「不,她不會!」我歇斯底里的叫起來。「她不會擔心我,不會有時間擔心我!她跟她得來不易的愛情在一起,哪還會記得我!?我算什麼?我早就什麼都不是了!對她來說,我根本就是多余的!」
「子鵑,你喝多了……」
「我沒有!我知道我沒有!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清醒!」
我一步步倒退,每退一步他就跟進一步。
「你現在這樣子在外面晃太危險!」
「我說了我不回去!你不是住這附近嗎?怕我出危險你帶我去你家啊!」
「我看你是真的喝多了……」
「我說了我沒有!」我氣得一把扯住他領口。「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別這麼婆婆媽媽!苞你借個地方會死啊!?」
「我不帶外人去我住的地方。」
「外人?別忘了你吻過我!吻過就要負責!你居然說我是外人!?」
趙文卿突然不出聲了。我仍然抓著他的衣領,惡狠狠的瞪著他。
「說話啊!你啞巴啦!?」
一輛車突然從我身後開過。車燈打在他臉上的時候,我捕捉到一個轉瞬即逝的笑容。消失得太快,我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有看到……
他突然拉著我朝前走,頭也不回的扔來一句──
「記住你今天說的。」
第七章
趙文卿住的不是什麼高級公寓,而是極為普通的三房組屋。兩間臥室和一個頗為敞亮的客廳,這種二加一的格局我一點兒也不陌生,因為我和阿蘭合租的就是這種……
胸口仿佛又被猛抽一下,我咬著嘴唇把皮包甩進沙發,完成這個習慣性的動酌瘁才又驀地想起這里並非自己的地盤。
「還氣什麼?我已經帶你來了。」趙文卿鎖好門,亦步亦趨的跟在我身後。
我轉身看看他,留意到他一身被雨打濕的衣服。再看看自己,除了肩上的夾克,好像並不是很濕……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他突然問。
「回去?」我把夾克扔給他,站在沒有任何多余擺設的客廳中央。「我暫時沒這個打算。」
「你打算住我這兒?」
「租你一個禮拜客房要多少錢?一百夠不夠?」
「你確定要……」
「我了解市價,若按月租五百來算撐死給你一百二十五。」
氣氛有點兒僵。
他兩臂環胸看進我雙眸,我也昂首挺胸迎著他的目光,直到他發出「嘖」的一聲。
「如果你出一百五我可以讓你包伙。」
「成交。」我拿起皮包轉身走進客房,隔著門板告訴他,「我累了,今晚別來吵我。」
趴在床上,我疲倦至極的閉上眼楮。體內的酒精終於發揮出應有的功效,我很快便沈沈睡去,墮入一個沒有夢的世界……
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仍是趴在床上,連姿勢都沒變。陽光從窗口射進屋內,把床單和地板染出明亮的金色。
幾點了?我抬起手腕,集中了一下精神才讀出時間──七點四十五。
還好是禮拜六,不用上班……我打著呵欠坐起來,伸伸胳膊,轉轉脖子,捶捶腰板,最後「撲通」一聲跳下床,走到門邊……
「哇──你嚇人啊!?」我握著把手倒退半步,瞪著門外只穿了休閑褲而上半身打著赤膊的男人……還有他舉起的拳頭。「干嗎?大清早就想打人?」
「原來你已經醒了。」趙文卿笑得十分從容,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早安,我只是想敲門而已。」
「哦……那你現在不用敲了。」我幾步沖過他身旁,突然有些遲疑。「衛生間在哪兒?」
「廚房隔壁。」
「謝了。」我逃也似的鑽進衛生間,靠著毛玻璃門長長吁了口氣。
說真的,雖然我很清醒,也明白這里不是自己的公寓,但一大早就有穿著如此清涼的男人出現在眼前……沖擊還是很大的。
身後又傳來「扣扣」兩聲。
「牙刷就擱在洗手台上,壁櫥里有干淨的毛巾。」
我伸手擰開水龍頭,讓「嘩嘩」的水聲代替回答。
鏡子里的我,長及肩的頭發只有些微散亂,上下兩件的粉藍色套裝上也沒什麼皺痕──這都要歸功於我良好的睡姿,若是換了阿蘭絕不可能如此……
哢!為什麼又想起那個傻丫頭?就算她再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已經不關我的事了。自有人會把她照顧得好好的……十年來照顧兩個人的習慣一下子變成只需打理自己……我看著鏡子,看著鏡子里一身精明干練仿佛從未嘗過失敗的都會女郎,自嘲般的笑在唇角蔓開。
算了,光替自己操心的日子也不錯。梳洗後吃點兒東西,再上街買些必需品,回來洗個澡,看財經新聞……我邊刷牙邊計劃,很快將時間排到晚上十點──看新聞,做健身操,洗澡,睡覺。而這些計劃內,並沒有打電話回公寓報平安。因為我不想,也沒這個必要。
走出衛生間,我第一眼看到廚房餐桌上飄著熱氣的咖啡,第二眼看到流理台前背對我的趙文卿。他听到動靜,轉身把一盤吐司擱在桌上。
「趁熱吃。」扔下這三個字,他又轉過身去。
我拉開椅子坐下,拿起一片吐司聞了聞。
「我只吃全麥的。」
「這個就是。」他頭也不回的說。
「你在做什麼?」我有些好奇,把頭探了探卻什麼也看不到。
「做便當。」
「誰的?」
「我們的。」
「我們?」我愣住。「你是不是搞錯了?」
「沒搞錯,是你同意和我包夥。」他突然回頭沖我笑了笑。「我對包夥的定義就是這樣。」
「什麼這樣?」
「我吃什麼你就吃什麼。」他轉身坐下,將一個保鮮盒擺在我們中間。
這是……吐司全餐?開什麼玩笑!?
「別告訴我你想去野餐……不,我只是隨便說說!Ohno……」
他居然點頭……我端起咖啡一飲而盡,把一片吐司塞盡嘴里大嚼特嚼。突然發覺他正審視般的盯著我。
「看什麼?我吃相很難看嗎?」
他笑著搖了搖頭。「你盡避吃,別客氣。」
「誰跟你客氣?再給我一杯咖啡。」我把空杯子推給他,又拿起一片吐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