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游俠 第3頁

夤夜,所有蹺家孩子慣用的最佳時機。

幸好今晚寒風颼颼,冷雨滂沱,絕大部分的人都躲在屋里生火取暖,沒人會注意到她騎著飛雲駒狂馳離去。

直到四更末,十一郎肚子餓,起床找東西吃,才驚覺後門大開,兩扇槐木門在風雨中左右擺晃不止。

「娘,爹!不好了,小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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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門縣,雲夢湖畔。

男女老少的縣民們,一大早就聚集在這兒,半是哀憐,半是為了看熱鬧,因為今兒個河伯「又」要娶妻了。

可憐的張老頭苦苦等了一整夜,希望還是落空了。傳說中的俠盜唐冀始終沒現身,更甭提拿銀子來替他免除災厄了。他女兒雖身穿大紅嫁衣,但哭得像個淚人兒,叫人見了萬般不忍。

邊常陰沉的天空,今天依舊烏雲密布,如一幅潑墨的畫,上面偶爾綴點緋紅,一眨眼便消失無蹤。

一陣鑼鼓喧天後,朱得標和表面上以鄉紳自居、實為地方惡霸的陳同濟和阮春福大搖大擺地也來了。現場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有人捂著嘴、壓著嗓門咒聲連連。

江十二喬裝成少年郎,頭上戴著寬邊圓笠,也躋身在人群當中,期待「奇跡」出現。這些日子她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明察暗訪,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唐冀在此地出沒,特地趕過來一探究竟。

「今兒吉日吉時,咱們聶門縣特地為偉大神聖的河伯娶親,新娘子為北口街龍豐村民張全信之女張畫眉……」朱得標矯情造作地祝禱完畢,即道,「現在請新娘子掀起喜帕,站到河邊!」

「不,爹!救救我。」畫眉聲嘶力竭地呼喊。

奈何朱得標的鷹犬以及惡霸雇來的打手全環伺在兩旁,張老頭就算想救她也無能為力呀。

「選上你就是你的福分,哭什麼哭?」朱得標大聲一喝,即命人把畫眉推入水中,「快點,誤了時辰,河伯會不高興的。」

「爹!我不要!」

「慢著。」人群中有個身量偉岸的年輕男子排眾而出。

朱得標已是人高馬大,但這人比他還要高出大半個頭。他,八成就是唐冀。百聞不如一見,江湖傳言果真屬實,他的長相的確令人嘆為觀止。

十二少深深換過一口氣,兩翦秋瞳瞬也不瞬地鎖住那滿臉嘲弄、談笑風生的男子。

上蒼在塑造這尊形體時一定賦予了對人世最深的眷戀。眼前男子之俊美,不只在那鮮明舒展的眉宇鼻唇,更在那顧盼之間流露出的颯爽豐姿。

十二少胸口沉篤地跳了下,暗暗慨嘆老天爺真是白費苦心,把人世間最美好的全給了一個雞鳴狗盜的無鞍。她是不會承認自己其實已流于嫉才妒秀,陷入以皮相辨別良莠的膚淺之中。

那男子旁若無人地走到畫眉面前,托起她的下巴,噴聲連連地道︰「哎呀,這新娘子長得這麼丑,怎麼可以送給河伯當妻子呢?」

「你是什麼人?敢來這里鬧事!」朱得標怒問。

「我?」那男子粲然一笑,原本烏雲重重的天際忽然陽光普照,四周跟著莫名地春風洋溢。

他笑的樣子真是好看!即將九死一生的畫眉竟還有閑工夫去管他的笑容是多麼俊朗飛揚、與眾不同。

「我是全聶門縣最崇拜河伯的人,」他轉頭盯著畫眉又道,「這新娘子太丑了,河伯不會喜歡的,我改天換一個更漂亮一點的來。」

「胡扯!你又不是河伯,怎知道他的喜惡。」朱得標相信他十成十是來搗蛋鬧事的。

「說得也是,這件事的確應該跟河伯請示一下,」他故作認真地朝左右瞟過來又瞟過去,然後指著朱得標身旁的陳同濟開心地說,「就你吧,據傳河伯是你最先發現的,你鐵定跟他最熟,請你幫大家的忙去請示他,要不要我替他再物色一個更美艷的新娘子。」語畢,不待他反應過來,即一腳將他踹向河底。

听得「撲通」一聲,陳同濟已然栽入水中。

「你,你這是……」阮春福驚怒交進地指著那男子,「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會……」

朱得標適時扯了下他的衣袖,暗示他千萬別說溜嘴露出馬腳。

這丁點粗糙的小動作全看在那男子眼底,可他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抿著嘴冷笑。

餅了約莫一刻鐘,猶不見陳同濟浮出水面向眾人報告河伯意下如何,那男子才大驚小敝地說︰「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有消息?敢情是河伯留他喝酒作樂,所以忘了咱們的托付?真是沒責任感。不如你去催催他。」冷不防的一腳,竟將阮春福也踢到河里去。

此時圍在岸邊的百姓們,見他三兩下除掉兩名惡貫滿盈的地痞,無不暗暗稱慶。

「大膽狂徒,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朱得標擔心下一個被整治的是自己,急著想將他拿下痛打一百大板,卻苦于師出無門。

「縣老爺發這麼大火,是不是惱怒他們兩個只顧自己尋歡作樂,卻忘了你的存在?」那男子陰鷙地欺身向前,臉上則依然談笑風生,「你生氣其實也不是沒道理,這麼重要的事情被耽擱了可不得了。我呢,就好人做到底,再送你一程——」

「等等,我……我不要下去。」朱得標使了個眼色,他的爪牙們立刻涌上前來。

「為什麼?你跟河伯沒交情,還是你不尊重河伯的喜好,又或者你怕給淹死?」

「我……當然不是,我只是……只是不喜歡把衣服給弄濕了。」明知這男子只是在巧設一樁騙局誆他們,朱得標卻被整得完全無招架的余地。

「原來如此,那太容易了。」那男子長劍一揮,霎時間已將朱得標的官服削成四片,一一剝落垂躺于地,「現在你可以放一百二十個心了吧。」朝他一踹,朱得標已如倒栽蔥一樣,掉進水里和兩名惡霸作伴去了。

旁觀的民眾見狀,既驚且喜,但誰也不敢作聲,直到縣衙的官差見情形不對,慌忙作鳥獸散,大伙才蜂擁而上,圍著那男子謝聲不斷。

「敢問公于是否就是唐冀唐大俠?」把一名盜賊稱之為「俠」,實在有辱「磊落」,可小村民們一點也不覺得有啥不妥。

「唐大俠?」那男子諧謔地揚起嘴角,「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沒意見。」身形一閃,人已上了斜側一株白樺樹,朝樹林的方向御風而行。

「他一定是,他一定就是。」畫眉望著他瀟灑壯闊的背影,眼中露出無限崇敬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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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集上今兒格外熱鬧,仿佛專程為了慶祝什麼,各式攤檔擺得水泄不通,游客如織,摩肩接踵的,過新年都沒現在喧騰喜悅。

唐冀一身短打棉襖被心,足蹬灰色皂靴,兩條皮制發帶散漫地垂于須下左右,里里外外看來就像是個藐視禮教、游戲人間的家伙。

他悠悠地走著,忽然瞟見前頭密密匝匝的群眾圍著一座才新落成的宅院指指點點,驚嘆連連。

唐冀好奇地趨前一看,原來是屋子主人在門口鑄了兩只共五百斤的銀獅子,獅子的眼楮黃澄澄、燦亮亮,竟是純金打造的。

大門上貼著的門聯寫道︰

財達三江通四海富可敵國甲一方

橫批四個字——老子有錢

哇!唐冀自行走江湖以來,尚未見過此等惟恐天下不知的暴發戶。這是在干嘛?笑臉迎盜匪?而且迎的分明就是他!

哼!盜可盜非常盜,這麼低俗的誘騙手法,簡直沒晶。唐冀超級不屑地撇開臉,正巧和一名年約五十的小老頭照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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