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 第2頁

唐夫人見她半天不吭氣,料想她肯了,得意地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是個

聰明人,不會不懂。但我還是要事先警告你,若是你膽敢跑去告訴老爺,後果恐怕由

你娘來承擔。」

「紙包不住火的,你不怕——」

「我怕什麼?」唐夫人道。「大不了挨一頓數落,可是你們母女呢?我的手段你

是見識過的,想不想再嘗嘗?」

唐采樓被她幾句話潑灑得背脊發寒,不自覺地頻頻跌退。

唐夫人的陰狠不僅府里的人聞之喪膽,即使街坊鄰里也泰半畏懼于她的歹毒,避

之唯恐不及。

唐采樓上頭幾個同父異母的姐姐大部分也都是因為得罪了她,或不討她歡心,就

被胡亂嫁了出去,有的甚至還許配給地痞流氓,下場比死了還慘。

與其留在這里飽受威脅,倒不如趁早離開。狄虹或許真的病重,但亦不無一線希

望。

唐采樓無聲地喟然長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她娘的一生被草率決定,自

己竟然也未能幸免。

「我答應你,但有一個條件。」

「好大的狗膽,你敢跟我談條件?」唐夫人嘴角一撇,怒意陡生。

「你有你的手段,我有我的剛烈。要不要試試看誰狠?」唐采樓面無表情,飄忽

的神色正足以說明她豁出去的決心。

唐夫人猛抽一口氣上來,旋即粗重地吐了出來。這丫頭片子和她娘的柔弱馴良大

不相同,連唐毅都曾經贊美她至剛至烈,若為男兒必然可興家耀祖。

底下的一級佣僕,時常倚老賣老,欺負侍妾所生的子女,卻沒有一個敢輕蔑她。

唐夫人定定地看了她好半晌才道︰「算你厲害,有什麼條件,說吧!」

「把雁山北口的那棟宅邸送給我娘,另加一千兩黃金、二十名童僕,和五百畝地。

並且據狀保證,永遠不去干擾欺負她。

「你失心瘋了不成,你什麼卑賤的身分,你娘又是個什麼爛貨,敢跟我要這麼些

東西?」在她眼中,唐采樓母女根本與下人無異,給一個下人如此龐大的財富,除非

她腦袋瓜子壞了,否則就干脆殺了她。

「別急著破口大罵,先想想是你女兒的命重要,還是這些身外之物重要。其實對

你而言,這點田財不過是九牛一毛,但玉婕可是你心頭的一塊肉。兩害相權取其輕。

雖然她還有三個妹妹,卻沒有一個的娘像我母親那麼好對付。」

這倒是。當初所以想到她,除了嫉恨她母親柳月娘特別受唐毅的寵愛之外,另一

蚌主要原因的確是考量到她娘比較好欺負。

如果連唐采樓都搞不定,想去威嚇其他那三個可就難了。她盡避貴為唐家的主母,

掌控大宅里一干事務,但在唐毅眼中她什麼也不是。記憶中,他似乎只在新婚那晚踫

餅她,從此以後就把她打入「冷宮」,美其名讓她統管一切家務,事實上她只是一個

免費的佣婦。

能一舉生下玉婕,完全是靠上天憐憫,否則她至今說不定猶孑然孤寡。這個女兒

長得跟她幾乎一模一樣,因此也特別不受她父親的喜愛。基于補償心理,她便格外寵

溺她。

和她的寶貝女兒比起來,這點田財的確算不了什麼。

傍就給,以後再想辦法奪回來就是,橫豎唐毅啥事也不管,整日只知吃喝嫖賭,

要從帳房里污個千兒八百還不是易如反掌。

「好,我答應你,等你上了花轎,我立刻派人去辦。」

「不,你現在就去辦,什麼時候辦好,我就什麼時候上花轎。」唐夫人信用差

又狡詐,不得不防。

「你開玩笑,只剩兩天的時間,叫我怎麼去辦?」

「夫人神通廣大,有什麼事難得了你?」這句明褒暗貶的話,听在唐夫人耳中格

外刺膜。「采樓這條命很賤,生既無歡,死又何懼?」

「你在威脅我?」唐夫人咬牙切齒地問。

「不,我是在提醒你,千萬別因小失大。」她冷凝一笑,嘲諷意味十足。

「你——」唐夫人呼吸變得喘促,臉色也低低暗沉。

她才十五歲嗎?玉婕比她足足年長四歲,怎麼就沒有她這份膽識和慧黠?

然,心里頭再恨再妒,她也不得不承認,柳月娘生的這個女兒確實教人打心里頭

不敢小覷。有這對母女存在的一天,她們母女就永難出頭。必須除之而後快!

「好,我現在就差人去辦。你準備好上花轎吧!」如果唐采樓以為她這樣便認輸

了,那她就大錯特錯。于她,除了縛住唐毅的心束手無措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事情

可難得倒她了。

※※※

唐夫人的辦事效率果然令人嘆為觀止,或者應該說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唐采樓她娘于次日夜里如願地移居雁山北口的「餃雲樓」,而她則在鑼鼓喧天之

中,跟著狄家迎娶的隊伍,踏上一段未知禍福的旅程。

代替狄虹前來迎娶的是他的胞弟狄鵬。唐采樓偷偷掀開轎簾,棲惶地望著轎旁的

他。

這人好高,跨坐著一匹赤色寶馬,神采飛揚得仿佛他就是今兒的新郎倌。唐采樓

看不真他的五官,但覺他隱隱約約地有一張俊朗的臉。

他的兄長呢,重病之後的狄虹,會是一張怎樣的臉孔?他知不知道今兒的新嫁娘

是懷著一顆十二萬分的不情願而來?為什麼已經病人膏盲了還要娶妻,沒地坑害了一

蚌女子的一生?呵,荒謬的沖喜,如果這招真的有效,所有的男人生病都不必找大夫

了。

唐采樓心神飄蕩之際,突然觸及一雙黝黑晶亮的眼——

是他!那個和她一樣為人作嫁的狄鵬。

她一愕,忙放下轎簾,幸好劉媒婆沒瞧見,不然又要叨念個沒完沒了。

哎,心口跳得好厲害,狄鵬深邃的黑瞳猶似垂懸的子夜星辰,在她腦海里擺蕩不

定,兩頰亦沒來由的一陣燥熱。真羞恥,她已非自由身了,怎可以……急忙低眉斂目。

眼觀鼻鼻觀心,同時轎外劉媒婆大喊一聲︰「停——轎——!」

吵嚷的弦竹嗩吶聲夏然而止,迎娶的隊伍紛紛退向左側的雜樹林下納涼。

唐采樓被安排到一座十里亭內,暫作休息。

自清河縣到狄府所在的「虹雲山莊」單槍匹馬猶需費時十來天,這群人浩浩蕩蕩,

恐將多走個七、八天左右。

雖然才三月下旬,天候依舊十分涼冷,但唐采樓喜帕蒙著頭,厚重的鳳冠霞帔下,

早已是香汗淋灕,沒等劉媒婆吩咐已自顧地掀起轎簾,走了出來。由于坐了太久,雙

腳都有些發麻,走出轎子時,一個不慎,踉蹌了下。

「唉!」她忍不住低低嗯了聲,和眾人坐往大樹下納涼的劉媒婆听見立刻趕了過

來。

「曖喲!我的姑女乃女乃,你不能出來呀,快進去。」

「可是我好熱。」

「再熱也得忍,除非到了客棧,否則怎麼樣都不能下來。」劉媒婆急忙想攙她坐

回花轎,孰料,說時遲,那時快,陡然間,一陣風對唐來樓迎面吹來,竟把她的喜帕

傍高高吹起。

唐采樓大驚之下,直覺的用手去撈,糟糕!沒撈著。她抬眼一看,那喜帕居然在

空中飄然翻飛,飛呀飛地……

大伙霎時嘩然驚叫,跟著手忙腳亂地幫著追那喜帕。待將要追著時,忽又一陣狂

風驟起,把喜帕吹至另一個方向。大家才準備追過去,那喜帕則已安然落在一只大掌

之上。那人不是旁人,正是代兄娶妻的狄鵬。

狄鵬接住喜帕後,二話不說便朝唐采樓大刺刺地走過來。

唐采樓怔愣之際,下意識地星眸回望——呵!

兩人具是一愕,好俊,好美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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