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翦梅 第4頁

她只得再補充說明︰「若能一舉得男,你在狄家的位置就算穩固了,要不然可很難說

了。懂吧?」

這樣再不懂她就真是愚不可及了。

唐采樓黯然接下藥包,心中擾擾攘攘,難以貼切地形容。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

「那我走嘍!」臨出門她還再三交代。「記得給他服下,別忘了你自己也要喝,

為了你的幸福著想……」

唐采樓陡地陷入無邊無際的沉思……明天她就要和狄虹拜堂了,是福是禍?

她的淚,竟瘋狂地沿著眼角向兩腮滾落。

※※※

「丁丑太平年,團圓月……

狄氏嗣孫狄虹,娶唐家長女唐玉婕為妻。以此吉辰,虔告列祖列宗……」

真是天大的笑話,實際拜堂的明明是狄鵬和唐采樓,眾人卻耳閉眼盲,執意亂點

鴛鴦譜。

行完了夫妻交拜的最後一禮,唐采樓終于能夠回到房里稍事休息。

狄鵬已經完成了他的任務,而她呢?她悲慘的命運才正要開始哩。

新房里紅燭高燃,所有閑雜人等一律退下。這兒的淒清寧謐和外頭的喧鬧紛陳有

如天壤之別。連唐采樓也被這股闃靜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房內裝飾得十分華麗,字畫條幅,雲石香案,皆出自名家之手。

唐采樓怯生生地往里張望,但見最里邊的床榻紗帳低垂,隱隱地透出濃重的喘息

聲。

躺在那上頭的應該就是狄虹吧?唐采樓躡足挪動身子,來到床沿,伸手掀開那重

重的簾幕——

奧。

一雙眼楮和她迎個正著。「你,你……」

狄虹一動也不動,只端著晶亮的黑瞳朝她眨呀眨地,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囁嚅了

半天,還是頹然放棄了。

他十足像個病危的人,非但臉面消瘦得嚇人,而且煞白得了無血色。

「你病得很重?」

狄虹點點頭。

幸好他還听得懂她在講什麼。唐采樓又問︰「你的病好得了嗎?」

狄虹苦澀地搖搖頭。他的意思是不知道,可唐采樓卻解讀為「好不了」,當即嚇

得手足發寒,難過得好想哭。

「你既然病得這麼重為何還要娶老婆呢?」唐采樓幽怨地不想再和他說話,放下

紗幔,移坐到雲石桌前兀自生悶氣。

「少女乃女乃。」一名長得嬌小可人的丫鬟捧著一只托盤,小心翼翼地走人房里。

「什麼事?」唐采樓設好氣地問。

「大少爺吃藥的時間到了。」

她一說,唐采樓才注意到她捧著的托盤上放了一盅加蓋的瓷碗,走近一點,那苦

苦的藥味便沖鼻而來。

「他每天都得喝下這麼一大碗藥?」唐采樓好奇地問。

不是一大碗,是四大碗,每日三餐飯後,臨睡前還要再喝一次。」小丫頭用充滿

同情的眼光瞟了她一眼。

「每天都是由你負責喂他?」

「就到今晚了。姑女乃女乃說,以後這工作得交由少女乃女乃接手。」

「姑女乃女乃?」她先前沒听過這號人物。

「對呀,就是大少爺的姑姑,少女乃女乃不知道,你們的婚事就是姑女乃女乃作主的,原

先兩位少爺都還不同意呢!」

「噢?」沒想到這麼多人合起來坑害她,看來她真的是在劫難逃了。「你把東西

伴著吧,我一會兒再喂他。」

「是。」小丫頭放下托盤,搔搔後腦勺,又道︰「那個……大少爺不可能起來幫

你揭開喜帕,所以你就……」

她一句話未完,唐采樓已刷地將頭蓋扯下擲向一旁的太師椅上。

「哇!」小丫頭一時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你……好美,好美。」

「出去。」再多的贊美也激不起她丁點喜悅之情。只會讓她備覺感傷。

紅顏薄命嗎?為何老天爺要這樣待她?

听到房門關上的聲音,她無奈地端起猶冒著白色霧氣的湯碗,心情沉重地望向床

榻。

幽幽一嘆,復將湯碗擱回原處,憤然摘下鳳冠,兩手捂著粉臉,低低地啜泣。

極度憂傷之際,她忽爾記起劉媒婆給她的那包白色藥粉,慌忙由懷中取出。

它真的有效嗎?瞧這光景,似乎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唐采樓不疑有詐,依照劉媒婆交代的,將藥粉分成兩半,一半摻人狄虹的湯碗中,

一半則倒進杯子里,加了些兒清水,準備留著待會兒自己喝。

「水,水……」狄虹申吟也似的喊著。

「來了。」唐采樓右手端著湯碗,左手將他扶起,就著口便把熬得黑褐色的藥水

編了下去。

「嘔!」狄虹不知怎麼地,竟吐了一大口。

「苦苦…」

「良藥總是苦口,你就忍忍吧!」不料喂完才一會兒工夫,唐采樓正預備把剩余

的藥粉喝下,狄虹突然厲聲狂吼,口吐白沫,眼珠子翻白,枯瘦的手指頭顫抖地指著

她。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唐采樓不明就里,趕緊沖到廊外,大喊救命。「快

來人,快呀!」

狄鵬首先趕了過來,緊接著什麼姑女乃女乃、姨女乃女乃……一大群人,把整間新房擠得

水泄不通。

「怎麼回事?」狄鵬問。

「你大哥他,他……」唐采樓驚魂未定,吞吞吐吐地不曉得該打哪兒說起。

狄鵬瞟見地下一攤四濺的湯藥,情知出了狀況,當即下命所有的人統統出去,只

留下唐采樓和他姑姑。

「現在沒人了,你快說,究竟怎麼回事,叫那麼大聲?」狄鵬的姑姑狄秋荷五十

開外,福福泰泰,一身華麗的衣裳,富貴逼人。

唐采樓望著她,又看看狄鵬,惶惑地斷斷續續道︰「我……狄虹,他……他不知

怎地……」

「狄虹?」狄秋荷見她神情不對,忙吩咐狄鵬道︰「去看看你大哥怎麼了?」

當紗幔掀起的剎那,狄鵬和狄秋荷同時一陣低呼。

「他,他死了?」唐采樓兩手撫著胸口,意駭神奪地睇視狄虹那面呈槁灰,雙眼

暴突,顯然死不瞑目的臉。

就在她驚惶失措的同時,狄鵬已仔細檢查過狄虹的五官。

「他已經死了,是中了劇毒而死的。」狄鵬表情凝重地瞟向唐采樓。

「沒救了嗎?要不要找大夫過來瞧瞧?」狄秋荷問。

「來不及了。」狄鵬把手探往狄虹鼻下,又診了一下他了無動靜的脈象,紅著眼

眶痛苦地說。

「怎……怎麼會?」她茫然倚著牆垣,腦中一片空白。

「你到底讓他吃了什麼?」狄秋荷一把擒住她的手腕。

「我……我喂他吃藥,然後……」她抖顫地端起桌上的杯子,遞予狄鵬。「我還

加了這東西。」

「這是什麼鬼東西?你快看看!」狄秋荷氣急敗壞,心里頭十之八九已認定唐采

樓就是禍首。

狄鵬輕淺嗅了一下水杯。「是砒霜。」

砒霜乃藥材的一種,雖然含有致命的毒性;但在一般的藥鋪均可以買到。

「你喂他吃砒霜?」狄秋荷眼珠子一轉,仇恨的目光如利刺一般,射向這美得過

分的新嫁娘。接著一巴掌揮過去,結結實實地摑在唐采樓左邊臉頰上,令她險些跌撲

倒地。

「我不知道,我不是存心要害他的。」唐采樓明知此時此刻她是百口莫辯了,但

她還是不懂劉媒婆為什麼要害她?她跟她無冤無仇呀!

「事實俱在,你還敢狡辯?」狄秋荷沖動地扯住她的長發。「我要你一命抵一命。」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唐采樓渾身哆嗦,方寸大亂地抓住狄鵬的手肘,

哀求道︰「請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砒霜,劉媒婆給我的時候,只告訴我它可以

治病,還可以……」天!叫她從何說起呢?她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砒霜,只知道良藥

苦口,誰知……

「你說這藥是劉媒婆給你的?」狄鵬將信將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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