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眉心一皺,「她這是心病,打從她來到李府的那一天起便染上了。」
林群開微頓,「二夫人,你的意思是……」
「二爺不明白,你們兩人總不會不懂吧?」二夫人一嘆,「不管她知不知道,明不明白,但她確實是對二爺動了情呀。」
韓棟苦笑,「我們當然看得出來,只不過天抒實在是太固執了……」
「是啊,」林群開語氣無奈地道︰「剛才我們不知費了多少唇舌想勸他跟我們一塊兒來探望慕真,可他……唉。」
「二爺從不求人,既然費心央求我收留慕真,必然是因為慕真在他心里佔了位置。」二夫人慨嘆,「在他將慕真送來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韓棟跟林群開互覷一眼,不知該不該將他們所知道的事告訴二夫人。
「二爺不讓她待在傅家,可是因為……傅家大少爺?」二夫人語似試探,但其實已心知肚明。
韓棟無奈的點頭。「正是如此。二夫人對傅耀祖的事應該略有耳聞吧?」
「那是當然。永春城雖大,但傅大少爺的名氣更是響亮。」只可惜全是壞名氣。
「凡是天抒擁有的,傅耀祖都想奪去。天抒想保護慕真,又不願與傅耀祖沖突,將她送往別處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韓棟說。
「可就算是這樣,他也不必絕情到連來看慕真一眼都不肯吧。」
「裝作不曾相識恐怕是他保護慕真的方式,」韓棟感慨不已,「他並非絕情,而是自知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二夫人微怔,不解的看著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韓棟點頭,「若我沒猜錯,他應該是擔心自己見了慕真,便會忍不住把她帶回身邊。」
「我也是這麼想。」林群開附和的說︰「他怕自己一旦動搖而將慕真帶回傅府,會使她身陷危險之中。」
听完,二夫人柳眉一蹙,「他為了報答傅家老爺及夫人的恩情,凡事總是忍讓,這我能理解,但若因此而放棄他該追求的,那不就正中傅耀祖下懷嗎?」
「二夫人所言極是,但我們兩人實在是拿他那個固執性子沒辦法啊!」
「韓棟,群開。」二夫人突然目光一凝,直視著兩人,「該是你們推他一把的時候了。」
兩人微愣,疑惑地問︰「推?」
二夫人頷首,「看他如此委曲求全,你們該膩了吧?」
「當然。」韓棟臉上微帶慍怒,「我跟群開早看不慣傅耀祖那囂張的嘴臉了。」
避理並擔負起經營鎮金堂重任的是傅天抒,可偶爾,傅耀祖會到鋪子來耍威風、端架子,像是在昭告天下「我才是鎮金堂的準當家」。
看他對著鋪子里的伙計及金匠們大呼小叫、頤指氣使的囂張模樣,要不是傅天抒老以眼神阻止,他們幾度想把他拉到後面海扁一頓。
暗天抒或許是欠了傅家兩老恩情,但他們並不欠傅耀祖,身為好友,真的看不慣傅耀祖那吃定天抒的可憎嘴臉。
「二爺之所以不把慕真留在身邊,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為了保護慕真而不再隱忍屈從。」二夫人一笑,「也就是說,當他身邊有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的人時,便是他展開反擊的時候。」
韓棟跟林群開仿佛明白了她的意思,臉上略顯興奮。
「二夫人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二夫人唇角一揚,「如果生病動搖不了二爺的決心,那麼死呢?」
兩人微怔,「你是說……」
「咱們來演出戲吧?」她勾唇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兩天後,李府來了一個丫鬟,一進鎮金堂便哭喪著臉,跑到韓棟及林群開面前抽抽咽咽的說不出話來。
暗天抒正在整理一些今天自珠寶販子那兒購來的飾物,見李府丫鬟哭著進來,立刻擱下手中工作。
「小春,你怎麼了?」小春經常陪著二夫人來,眾人對她再熟悉不過。
小春哭得滿臉漲紅,雙眼周圍紅腫得像是發疹子似的,眼淚直流說不出話來。
暗天抒趨前,低聲問︰「你們兩個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麻煩?」
韓棟跟林群開連忙同聲否認。
「別開玩笑了,小春是二夫人的貼身丫鬟,我們哪敢招惹她?」韓棟先說。
「就是啊,好兔不吃窩邊草可是我跟韓棟的原則。」林群開附和著。
暗天抒神情嚴肅的白了他們一眼,然後目光一凝,看著哭個不停的小春。
「小春姑娘,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小春迎上他那張嚴肅的臉,微微頓了一下,「我……呃……」
她眼底閃過一抹心虛,但傅天抒沒發現。
見狀,韓棟挨過來,將傅天抒擠開,「瞧,小春讓你嚇得說不出話來了。」
什麼被他嚇的?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關他什麼事?難道是他把她弄哭的嗎?
他下意識往一旁的圓鏡里看了自己一眼……是,他是嚴肅了點,是少笑了點,但真是個鬼見愁嗎?
「小春,是不是二夫人怎麼了?」林群開跟韓棟緊挨在一起,兩只眼楮直直望著哭腫雙眼的小春。
小春抽了幾口氣,嗚嗚咽咽地說︰「不、不是二夫人,是……是……」
「是什麼?」韓棟疑惑的問。
「是慕……慕真。」小春一臉悲傷,「周大夫說慕真時日無多,快不行了,二夫人……二夫人要我來……」
她話未說完,傅天抒臂膀一伸,猛然將韓棟跟林群開推開,瞬間欺近小春。
小春驚嚇得差點忘了呼吸,瞪大著兩眼看著他,「二……二爺?」
「你剛才說什麼?」傅天抒目光如刃的直視著她,「誰時日無多?」
小春唇片顫動著,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地說︰「那……那個……就是慕……慕真啊。」
聞言,傅天抒轉身繞過台子,打開小門,邁開大步奪門而出。
看著他慌忙奔出店門口的身影,韓棟、林群開同時露出狡黠的微笑。
「看來,」林群開轉頭看著韓棟,「二夫人的妙計奏效了。」
「可不是嗎?」韓棟笑說︰「果然要下猛藥,才趕得動天抒這頭笨牛。」說著,他轉頭看著演技出神入化的小春。
「小春,你還真行……」韓棟一臉佩服的看著她,「瞧你兩眼紅腫成這樣,還哭得岔氣,連我都快以為是真的了。」
小春從袖里抽出手絹擦拭著滿臉的淚,「快……快給我水……」
听她話聲痛苦,兩人微怔。
難道她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
「小春!」韓棟緊張的抓著她,「慕真真的不行了?」
「是我快不行了……」小春眼淚直流,「人家為了逼真,剛才在眼楮周圍涂了辣椒水啦!」
韓棟怔住,「辣椒水?」
听到她用這麼激烈的方法弄哭自己,林群開幾乎想笑。
但他知道,若他笑那就太不人道,也太可惡了。
「小春,你真是……了不起。」憋著笑,林群開立刻將她帶往後面找水沖洗。
沒有任何事比隱藏自己的情感還要困難,而傅天抒努力想隱藏、甚至是逃避的堅持,在听見慕真命危的此際,全然崩潰瓦解。
他內心有無限的悔恨,後悔不該將慕真送走、不該在她病重時仍不願見她一面,不該……
二夫人說得對︰他不該做會自己悔恨莫及的事,可,他做了。
到底是什麼樣的心病讓她一病不起?到底是……不,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慕真不想走,她曾那樣哀求過他。
他以為自己是在保護她,他以為李府及二夫人會是她的避風港,他以為這對她及他都是最好的安排……但不是這樣。
他太自私,為了回報養父母恩情,為了不當一個不知感恩、忘恩負義的罪人,他將慕真狠狠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