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小路前行,忽然間,一個不屬于這荒僻小徑的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只鞋,一只女人的鞋。
他大步上前撿起那只鞋,赫然發現那竟是慕真的!她只有兩雙鞋,一雙是她原本穿著的那雙,一雙則是他買給她的。
而這只鞋就是他買給她的那雙鞋的其中一只,這只鞋似乎被利齒咬過,上面還沾染著斑斑血跡。
突然,他腦海中出現了奇怪的畫面,他看見一個滿身鮮血的女人推開了他,她有一張漂亮的臉和一雙溫柔的眼楮。
女人看著他,唇片掀動像是在說些什麼,可是他卻听不見,他轉身跑離,再回頭時,看見地上一只滿是鮮血的繡花鞋……
他甩甩頭回過神,再看著手上的鞋,許多可怕的、教他膽顫到快要不能呼吸的想法竄入腦海。
「不……慕真,你不能這麼對我……」他狂奔起來,朝著小徑的另一頭疾奔而去。
跑著跑著,他發現一只破破塌塌的燈籠,再繼續前行,不遠處出現了一棵立在小徑中央的大樹。
繞過大樹,往前走了十幾步,便是一個陡坡,坡上布滿尖銳的石頭,寸草不生,底下是供給永春城及鄰近幾處城鎮用水的青河。
這是條死路,但慕真的鞋卻出現在這里。
她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她走的是別條路?還是她已經跌下這陡坡,落入青河之中?
一種幾乎要殺了他的絕望襲上他的心頭,教他全身頓時失去氣力,膝頭一軟,他癱跪在地,對天無言。
「嗯……」
忽地,他听見隱隱約約的申吟聲,他豎起耳朵,想仔細辨別聲音的來源,但它卻已消失。
他起身跑到陡坡邊,目光往下搜尋,卻什麼都沒看到。
是他的錯覺嗎?他急了、慌了、怕了,所以才會听見那根本不存在的聲音?
正當他這麼想著的時候,又听見了那細微的、幾乎听不見的聲音。
雖然微弱得難以察覺,但他已發現那聲音來自他身後不遠處,他轉身,四周只有那株大樹。
他下意識沿著筆直的樹干往上看,赫然發現上頭坐了一個女人。她將自己綁在樹干上,就那樣抱著樹干動也不動。
他幾個大步向前,站在樹下往上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只因此時坐在那樹干上睡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慕真。
他整個人松了一口氣,唇角微微揚起,但旋即火氣又沖了上來——
他以為她真的跑去做傻事、他以為她發生了意外、他以為老天爺已經把她自他身邊永遠帶走,因為她,他經歷了從未有過的恐懼及絕望,而她居然在樹上睡覺?
怕突然叫她,會讓她嚇得從樹上跌下來,于是他撿起一顆小石頭,稍微斟酌了一下力道,往她扔去——
趙慕真正在作一個夢,夢里她回到了長慶城,回到那令人亟欲逃離的怡春院。
「丫頭你在磨蹭什麼?還不快點把這些衣服洗干淨?!」
嬤嬡圓瞪著眼,凶巴巴、氣呼呼的喝斥著她,她趕緊抱起那成堆的髒衣服放進盛滿水的桶中。
天氣好冷,那水冰得仿佛針般一下下刺著她小小的手,痛得她又將手抽回。
「你干什麼?不干活兒嗎?你爹娘把你賣到這兒來,可不是讓你來享福的!」說著,嬤嬤狠狠的在她臂上擰了一下。
「啊!疼……」
她哀叫了聲,想閃躲嬤嬤,但她動不了也逃不開,害怕得身子猛然一顫、眼楮陡地睜開。
「咦?」看著四周,她恍神了一下。
她在哪里?怔愣幾秒,忽地想起自己昨晚被那群凶惡的野狗追上了樹。
是的,此刻她在樹上,而剛才……只是一場夢。
話說回來,天快亮了呢,底下一點聲音都沒有,那群野狗應該已經放棄了吧?
她低頭往底下一瞧,卻猛地一驚!
那群野狗已經離開了沒錯,可此刻卻有個男人站在樹下……
「二爺?!」
她陡地睜大眼楮,難以相信的看著正一臉慍怒,冷冷瞪著她的傅天抒。
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眼花了……她下意識揉了揉眼楮,再看。
「醒了?」傅天抒聲音里有著火氣,「我正準備再撿顆大一點的石頭呢。」
「二爺,你怎麼會……」
「下來!」他沉喝一聲,打斷了她。
她一震,像只受驚的小貓般看著他。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語帶斥責,「你知道大家為了找你忙了大半夜嗎?」
「你……你不該找我的……」她怯怯地道。
「你!」不該找她?她明知他一定會找她的。「你留下那封信是什麼意思?」
「我……我是想告訴你,我要離開傅家,我不要你找我……」
「你想死嗎?你想了斷自己的生命嗎?」
「沒、我沒想死,我只是……」
「來生再報?離我很遠的地方?你知道那看起來像什麼嗎?」想起看見她的留書時那可怕的感覺,他不覺惱火,「我以為你要躲在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了結自己的生命!」
她一愣,她不是那個意思呀,她表達錯誤?還是他想象力過于豐富?
「你這個該死的丫頭!快給我下來!」他氣惱的朝她大吼。
「不、不要。」她俯視著他,聲音微顫卻堅定,「你不該來找我,你應該讓我離開的。」
「為什麼?」他濃眉一皺,「你可別忘記我們一起欠了我爹娘三百兩,你想讓我一個人償還嗎?」
她心虛地縮了一下,「我不是說了……你跟傅家的恩情,我來生再報嗎?」
「今生債今生還!你想欠到什麼時候?誰知道下輩子你是頭豬,還是只狗?」
想到她讓他驚嚇了一整晚,他簡直……他對天發誓,待她下來,他一定要狠狠的處罰她。
「我就是為了償還你跟傅家的恩情,才會選擇離開,你不懂嗎?」她語帶委屈,「因為我,大家都不買鎮金堂的首飾,有人說你跟老爺夫人是笨蛋,全被我騙了,甚至還有人說你跟我聯手一起騙老爺跟夫人……我……我是個禍害,我待在傅家只會繼續惹來災難……」
「日久見人心,那些人遲早會了解你不是那種人的。」
「什麼時候?!」她有點哽咽地問︰「他們什麼時候才會了解,才會明白?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麼心情,我、我真的不想害你們……」
「慕真……」
「我玷污了傅家、鎮金堂及你的名聲,我若是繼續待在那兒,你會失去一切的!」
「笨蛋!」他又憐又氣的瞪著她,「快給我下來!」
「不要!」她跟他卯上了。
她是如此的用心良苦,他難道不明白?為什麼說她是笨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她所在意的、喜歡的他。
在她眼里,他不只是二爺,而是她喜歡的男人,為了心愛的人,她願意犧牲奉獻。
「我不是笨蛋!我是為了你好!我不要你失去你所擁有的一切!你懂不懂?!」她邊哭邊對著他大叫。
「你就是我的一切!」傅天抒直視著她,「趙慕真,你還不明白嗎?你就是我的一切!」
看著他深情凝望著她的雙眼,趙慕真心頭一顫。
她是他的一切?老天爺,這句話會教一個女人甘心為一個男人做任何的事情,甚至連命都不要。
她何德何能?她怎麼能被他如此愛著、護著、憐著?
「二爺,你是笨蛋……」她抽噎的哭個不停,「我是麻煩,不是你的一切。」
「你是。」他蹙眉笑嘆,「你是我的一切,是比任何稀世珍寶都還要珍貴的寶物,所以……我拜托你別離開我。」
听見他那近乎哀求的話,趙慕真心頭一緊,淚水猶如決堤的江水般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