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議論的事情,很多都是她過去听過的,只不過今天由這些參與者和見證人之口說出來,具有更強的說服力,她對古淮南的認識,也因此更加具體。
餅去的經驗告訴她,強商多半心狠手辣,古淮南能在短短的十多年里,將古家生意擴大到如今這個地步,如果沒有高超的手段和算計的本領,如何能做到?
腦海里出現古淮南「大哥哥」般地親切笑臉,那絕對無法與錙銖必較、冷酷無情的商人相提並論,因此,她覺得他就像一道謎題,而她很難猜透謎底。
不過他也發現,當她無意間問起古淮南如此有成就、年紀也不小,干麼不成親時,男人們就顧左右而言他,變得格外謹慎。
那可真不像酒後口無遮攔的男人!
她有點不滿地想,也許就是古家的規矩,她听說很多富人家都不準奴僕談論主子的私事,如果這樣,她還是別再問了。
第3章(2)
隨後,吃飽喝足的男人們困倦了,紛紛告辭而去。
當路延和想帶她回客房休息時,她說還不累,想看看「千駒閣」其他的地方,路延和只好帶她四處轉轉,把少主住的上房、他和其他侍從住的後院,以及馬房、廚房、水房、茅房等,一一指給她看。
玉蟬特別注意到,馬房位于後院,而在整座建築中,燈火最明亮的地方是門樓和後院。
看來,想逃離這里,就像想逃出「五仙堂」一樣困難。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逃走,雖然古淮南對她似乎不壞,也知道她應該帶他找到他表弟的墳址,因為那是爹爹承諾過的事情,就算爹爹不在了,她也該按照爹爹的遺訓,兌現爹爹生前的承諾。
可是,她惦記著老家的商隊和伙伴。
或許她沒必要逃走,直接跟他談,讓他允許她先回家去處理家里的事,等開春雪融時,她再來帶他去找他表弟的墳址,這個要求他應該會答應,「後室是少主的臥房,你住左側的耳房。」
沉思中,路延和的聲音傳來,驀地,玉蟬發現他們已經來到上房的前堂。
推開耳房房門,小而素雅的房間讓她她一看就喜歡,尤其那盆燒得很旺的炭火,令屋里溫暖如春。
「這里真舒服,是客房嗎?」她在門邊月兌鞋,邊贊美。
「是的,少主親友來訪時,就住這兒的左右耳房,不過已閑置很久,今天因為少主事先派人送信回來,所以總管已安排人整理清掃過。」
「這麼費心,謝謝你。」
「不要謝我,要謝少主,是他安排。」
「是的,我也要謝謝他。」玉蟬開心地說,心想如果他能答應她的請求,讓她先回家去,她會更感激他。
看著她進門後,路延和離開了。
不久,一個女人送來盥洗用的熱水,離去前說如果還有什麼需要的話,只需跟門外守衛說一聲就可以。
「這里夜里還安排守衛嗎?」她驚訝地問。「我以為門樓上有就足夠了。」
「原來是那樣,不過今夜少主怕姑娘有事,所以安排人守在屋外。」
玉蟬的心一寒,不用說,那是為了防止她逃跑而設置的門崗!
女人匆忙離去,她則生氣地想起,自從走進這個院子起,路延和就一直沒離開過她身邊,這下她總算明白了,原來她只不過是個囚犯。不帶枷鎖的囚犯!
帶著失望和憤怒,玉蟬注視著被關上的房門,然後忽然走過去拉開了門。
丙不其然,門口坐著一個她沒見過的男人。
「姑娘?」那男人一看到她站在門口,就急忙站起身面對她。
玉蟬看了眼他腋下那柄明晃晃的大刀,納悶自己進來時為何沒看到他。
「你在這里干麼?」她生硬地問。
「是……路隊主要我來……守著。」男人因她咄咄逼人的氣勢有點慌,但很快便沉住了氣。「姑娘需要什麼嗎?」
「不……」她剛想否認,隨即腦子一轉,改口︰「是的,我要見你家少主。」
「可是少主進宮去了,還沒回來。」
「那我就去他屋里等他。」
「奴臣做不了主……」男人面露難色。
玉蟬不高興,但也覺得自己不該為難一個奴僕,便說︰「算了,你想法幫我傳個話吧,就說我在這里等他,今夜他若不見我,我就不睡覺。」
說完,她「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摔了門,並沒有讓她好過一點。
玉蟬沮喪地坐在火爐邊,握著腰間的白玉玉佩,傷心地想︰古淮南花大錢買的玉佩送給她,因為那是冷秋霞親手雕刻的,他想用它來安慰她,他替她擦眼淚,讓她相信他是真的關心她。
可現在,他卻將她像囚犯一樣地看管,難道他對他的好並不是真的,只是為了把她騙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玉蟬心情極度郁悶地自問,像他那樣,在十幾歲就接掌這麼大的家業,還在凶險的商道上一路高奏凱歌的人,必定有他的不凡之處,可是對像她這樣的傻丫頭,他需要玩弄心機嗎?
她曾經相信他是好人,可現在,她覺得他是那種表面溫柔、骨子里狠毒,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人。
因此,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她得離開他!
晉陽是她的家,她要回去。
雖然寵愛她的爹爹不在了,可她還有世伯和其他商隊同伴,大家一定還會像以前一樣接納她;而她,也會像從前一樣,跟隨商隊春去秋來,東南西北到處販貨,就像從前一樣……不,再也不會像從前一樣了!
爹爹死了,她再也不能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
痛苦像潮水般涌來,玉蟬雙手覆面,黯然飲泣。
她不喜歡哭,因為她認為流淚是軟弱的表現、是最讓人瞧不起的行為,因此無論遇到多麼大的災難,她都不曾在人前失態大哭過。
可是今天,從再次遇到古淮南起,她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般,擋都擋不住。
她不想流淚,卻控制不住,她因而恨自己、恨他,是他害她成了這樣!
一口氣堵在胸口,她猛然坐起來,擦掉眼淚。
不哭,她絕對不能讓他把她變成一個沒用的淚人。再說,哭有什麼用?
她忍住淚,瞪大眼楮,看著火盆里燒得紅紅的鳥金,打定主意要盡快離開,絕不留在這里做他的囚犯!
至于如何離開這里,她並不太擔心,盡避門口有人守著,白天身邊也一定會有人盯著,但她相信古淮南事多業大,不會有時間和精力親自跟她耗;而要騙過他的那些手下應該不難。
不過,她得「借「匹馬走,有了馬,她會感覺安全些。
腦海里不明然地想起抓她的那幾個強盜,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他們了,可現在,那幾個可怕的混蛋,和已不再困擾她的往事,再次糾結在她心頭;她仿佛又看見了那些丑惡的嘴臉、听到令人恐懼的吼聲,感到身上挨打的痛楚,和內心的恐懼……不,不能想那個!
她猛力搖頭,把腦海里可怕的聲音和畫面搖掉,往好處想,兩個多月過去了,他們應該已經因為找不到她,而放棄抓她的念頭。
她知道他們抓她的目的,與古淮南找她爹爹的目的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找那個被爹爹好心埋葬的人。
但古淮南是出于親情想替表弟遷葬,可說事出有因;而那些強盜,要找一個兩年多前被他們殺死的人,又是為什麼?
就在她思索著其中的玄機時,听到門外傳來了說話聲;雖然听不清楚說什麼,但她听出那是古淮南的聲音,不由心神一凜。
可還不來及擺出最能表現她怒氣和決心的姿態時,他就推門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