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言在先 第6頁

葉舒遠在歆怡含淚跑走後,就知道她是去找皇上告狀了,也知道自己定會被皇上傳入宮去。以他的個性,與其被動等待,不如親自上門,因此他更衣後即前來皇宮,路上遇到的侍衛們因知道他是新額駙,自然不會攔他,只是到了大殿時,才被擋在殿外等候。

雖說他已有了受責挨罰的心理準備,但此刻看到高坐龍椅的皇帝滿臉怒容,心中仍感到惶恐不安,料想今夜這關難過。于是再次伏身叩奏道︰「聖上息怒,小民知有罪,罪在不赦。」

康熙強忍住怒容,冷淡地說︰「既然知罪,何罪之有,說與朕听。」

葉舒遠回道︰「格格乃鳳子龍孫,金枝玉葉,位尊體貴,小民豈能得罪!」

康熙再問︰「你既然知道,何以還這般無禮對待她?」

葉舒遠抬起頭,看了一眼坐在皇上身邊的歆怡,見她雖儀容不整,但臉上似有得意之色,不由正色道︰「回稟聖上,當初聖上賜婚時,小民得旨在先。諭示︰家道之盛在于和,夫道之尊在于嚴。夫不嚴則不威,不威則行無果,無果則家不靖。小民對格格所為,正是尊聖上之諭,取尊嚴二字。小民此舉,並無過失。」

康熙听了他的話,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十分欣賞,但又覺得他如此對待格格顯得太過冷漠無情,沉吟片刻後說︰「你出身書香世家,以禮治家很好,但歆怡怎麼說也是皇家血脈,雖然下嫁于你,但帝王之後,天潢一派,無論到了哪里,也是尊貴之軀,難道我的皇孫嫁給了你就不是格格,而成了山姑野婦了嗎?」

葉舒遠一听此話,知道歆怡已把他早先說的「格格入了葉家門,就只是葉府大少夫人」的話告訴了皇上,而皇上對此並不贊同,不由四肢冒冷汗。但他也清楚,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是要把話說明白,以免將來惹出更多的麻煩。因此,他立即放低身子,跪伏在地,道︰「奏稟聖上,小民只是按家法行事,並無此意。」

見他並非冥頑不靈之人,康熙感到滿意,遂緩和語氣道︰「朕為一國之君,為你主婚于法于禮都說得過去。歆怡雖然有時任性急躁,但天性善良,明白事理,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你何不多擔待點呢?」

听出皇上口氣婉轉,似有寬恕之意,葉舒遠心里略放松,但也不失時機地為自己尋求一道護身符。「謹遵聖諭,然而小民尚有一言,望予納之。」

「你說吧。」

「聖賢雲︰‘有禮則安,無禮則危,齊家以禮,萬福之基。’小民既然已經娶格格為妻,自當以家禮約束她,否則,妻不守婦德,夫何以治家?」

康熙明白他這是故意當著格格的面,要自己對今夜發生在他們兩人間的事做一個評斷,以免日後重翻舊帳。

他的話符合儒道,也符合人情,康熙無可挑剔。他看看歆怡,再看看葉舒遠,道︰「你說得沒錯,歆怡雖為皇孫,但既已婚嫁予你,就是你葉氏的人,如果她違犯了家規,你身為她的夫君,自然有權利約束她,而歆怡如果做錯了事,自當承認過錯,維護夫嚴。」

言罷,又對孫女說︰「歆怡,你會維護你夫君的尊嚴,尊重你們的婚姻嗎?」

听出皇瑪法是要她向葉舒遠認錯,歆怡內心很不平衡,賭氣道︰「他敢打我,我不要這個婚姻。」

听到她的話,葉舒遠的神色沒什麼改變,但內心里卻希望皇上能答應她。

可是康熙面色一沉,對孫女說︰「不得胡言!婚禮已成,還鬧什麼?」看到她漂亮的眼里含著淚水,他心頭雖軟,但仍威嚴地勸導道︰「歆怡,你一直是個明白事理的女孩,當知有錯就改,才是真正的皇家風範,你能做到嗎?」

明白皇瑪法言下之意,自己得見好就收,歆怡小嘴一擰,不甘願地說︰「我能做到。」又往葉舒遠的方向福了福身,道︰「今天算我失禮,還望海涵。」

葉舒遠听到她敷衍的認錯,知道她仍不服氣,不由心中一寒,對康熙叩頭道︰「回稟聖上,小民學疏才淺,生性愚鈍,難以匹配格格,既然格格有意退婚,小民也有此願,還請皇上恩準,另替格格擇婿。」

康熙一听對方也想悔婚,當即龍顏變色。天下哪有皇帝指的婚姻剛拜了堂就鬧「休夫」、「休妻」的?這不擺明要讓天下人看他萬歲爺的笑話嗎?

看著神情淡漠的葉舒遠,無懼皇權的勇氣雖令人欣賞,可是,當這份勇氣被表現在對待他康熙皇帝的聖旨時,卻是大大的不受用。于是他當即想著要給這狂妄的江南書生一點教訓,以挫挫他的傲氣。

當初在殿試看中他的,不僅是他的一表人才和獨特個性,還因蘇州葉氏是江南望族,也是「蘇作」家具的繼承者和發揚者,在當朝社稷里,如此出類拔萃、家世顯赫的年輕才俊他當然不能錯過。另外,身為皇帝,他歷來重視讀書人,經常了解各地科考的情況,因而知道葉氏家學淵博,數代出進士,因此,葉舒遠這個孫女婿他是要定了。

可是,如果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以為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得讓這對不知感恩的新人明白何謂天子之怒。

「你真想退婚?」他問身邊的孫女。

「是的,我想。」歆怡意氣用事地說。

康熙再問跪在地上的葉舒遠︰「你真的打了她?」

「我沒打!」葉舒遠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地面,不去看任何人。

「可是你想打。」歆怡指控道。

「可是我沒打!」

「那我這里的傷是怎麼來的?」歆怡撥開額頭散發,指著紅紅的傷處。

葉舒遠和康熙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那里,前者如實回答︰「鎮紙打的。」

「那是你的鎮紙,你還敢說不是你打的?」歆怡既被他的勇敢和誠實打動,也被他的冷靜與沉著激怒。

「是我的鎮紙打到你,但並非我打了你。」葉舒遠依然就事論事地說。

「你狡辯!」

「我陳述事實。」

「你該死!」

「就是死,我也得為自己鳴冤。」

一口氣堵在歆怡的胸口,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頑固的男人,他若對她軟一點,她會這麼鬧嗎?她喘著氣大喊道︰「你有什麼冤?有冤的人是我!」

「那你何不盡情喊冤?」葉舒遠的聲音依然不慍不火,目光卻變得犀利。

歆怡冷笑。「我此刻正在做的是什麼?」

葉舒遠冷然道︰「你此刻正在做的是‘誣陷’。」

「你——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歆怡忿然怒視著他。

「你——沒規矩的潑婦,又刁又狠!」他豁出去地回應她。

兩人四目相接,各種情緒在目光中流泄,其中有怒火、有積怨、有煩惱、有悔恨,然而,也有一種難以表述的情感流竄其間。

旁觀兩人爭吵的康熙,令人意外地並沒因為他倆無禮鬧堂而生氣,只是威嚴地插話道︰「看來你倆都是想到朕這兒來喊冤的。那行,格格的冤,朕已經知道了,現在讓朕听听額駙有何冤吧。」

葉舒遠轉向康熙,俯身一拜,道︰「皇上聖明,小民確實有冤。格格受傷,雖與小民有關,但絕非小民所為,事實如此……」

隨後,他把格格額頭上的傷如何而來的經過如實稟報皇上,最後陳情道︰「格格要退婚,小民無異議,但莫須有的罪名將有辱小民聲譽,請聖主明察。」

康熙听完他的話,目光轉向歆怡,問︰「格格對葉公子的話有何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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