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眼王妃(上) 第26頁

走進牧場,看到汍婆在牧羊,若兒快速走了過去。

「累了吧?先回去休息,鍋里有你愛吃的好東西。」老婦人已從安超口中知道發生在小主人身上的事,此刻見她滿臉傷痛,便輕拍她的手給予她安慰。

乳娘洞悉一切的目光,讓若兒久忍的眼淚頓時沖出了眼眶。

「汍婆……」她趴在乳娘肩頭哭泣。

「走吧,我陪你回去,羊就讓他們照看吧!」

汍婆的話讓若兒忍著眼淚,回頭一看,晏子和安超正站在不遠處看著她們。

听說要他們放牧,兩名大漢轉身想逃跑,卻被汍婆喊住。「你們要是敢跑,我就告訴王上,讓他懲罰你們。」

兩個高大的身影頓住,低垂著腦袋走向她們。

「接著,用這個比你的大嗓門管用。」汍婆將牧羊鞭塞進安超手里,他立刻誠惶誠恐地接過,仿佛捧著尚方寶劍般小心。

而汍婆則像將軍似的拉著若兒往房舍走去,全然不管身後兩名高大的男人愁眉苦臉的樣子……

一整個早上,若兒沒有再見到拓跋圭,但是王宮里的消息總是跟隨草原上的風四處飄散,尤其是王室的婚慶喜事,更是傳播得比風還快。

下午,她听說王上已與姻親們達成協定,決定按聯盟選出的名冊,于吉日舉行大婚暨冊封之禮。

當時,她正在馬場幫助大憨馴服剛送來的幾匹野馬。

送馬來的牧民,喜孜孜地議論著這個能讓他們盡情歡慶幾日的大喜事,可是卻沒看到她驟變的臉色。

得知他決定要娶別人,若兒的反應大大超出了自己的預期。

當她決定退出拓跋圭的生活時,她以為她能平靜地接受那樣的結果,可現在她知道自己不能。

仿佛被最狂野難馴的烈馬狠狠摔下了地,直摔得心碎肝裂,她全身都在痛。

就在那一剎那,她覺得自己所做的決定正在將她推入絕境,墜入無底的毀滅深淵。

不管身後的大憨如何叫喚,她跳上最野的一匹馬,往草原深處奔去。

因為沒受她催眠術的影響,烈馬十分強悍暴怒,可是無論那馬怎麼蹦跳扭動,她都死死地控制著它,這時她不是在跟烈馬較勁,而是在跟自己的內心較勁。

她好恨自己!

明知與他的感情不會有結果,卻還抱持著希望;明知他必須為了王朝的利益鞏固與姻親的關系,卻還奢望從那些女人身上偷回屬于她的幸福;明知他不是自由之身,卻異想天開地以為他會為她保留一片天空;明知他們之間的地位懸殊,卻寧願閉上眼楮想像自己是他心中唯一的寶;明知他最終會因為偉大的理想和抱負舍她而去,卻還冀望自己會成為他振翅飛翔時的一股助力;明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夢想,卻放縱自己的感情為那虛幻的夢境全然付出、沒有保留。

她好恨自己!

恨自己有情感,如果沒有,她就不會付出,也不會痛苦。恨自己明知故犯,早已知道所有的結果,卻要飛蛾撲火。恨自己口是心非,是自己告訴他不要做他的王後,不會跟他進宮的,可現在卻因為他真的不要她了,又痛苦失望。恨自己不能再堅強點,讓心不要那麼痛,讓身子不要顫抖,讓眼淚干涸。

她好恨好恨自己!恨自己所有的一切!

淚水、汗水和倔強,馴服了狂傲暴躁的烈馬。

當太陽西下時,烈馬跑累了,繃緊的肌肉放松,發怒的步伐變小,飛揚的馬鬃平順,最後「噗噗」地吐著氣,甩動著粗長有力的馬尾,踢著慵懶的腳步,帶著背上比它更狂野、倔強的騎手,在草原上漫步。

若兒淚眼蒙,精疲力竭地趴在馬背上,渴望被馴服的野馬帶她到天涯海角。

不知過了多久,馬兒停下,搖頭嘶鳴。那高亢的嘶鳴聲中,竟有撼動人心的淒涼,將若兒被風吹干的眼淚再次牽引而出。

她直起身,四處眺望,發現馬兒竟將她帶到了當初拓跋圭帶她來過的東山上。

馬兒再次仰頭嘶鳴,那淒涼的悲鳴再次扯動她的心。

她跳下馬,輕拍馬背說︰「我知道你一定在思念你的同伴,思念能自由奔馳的山林草原,我不該馴服你,你該有你的尊嚴,去吧,去找你的同伴。」

馬兒回頭,用吐著熱氣的嘴輕拱她的肩。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注意到,這是一匹十分美麗的白馬,它醒目的馬鬃光澤而柔軟,在陽光下如同雪丘般耀眼,沐浴在金色光暈中的眸投射出銳利而聰敏的光。

當注視著它時,時間好似靜止了,那犀利的目光肅穆地望進她的眼里,其中所散發出的燦爛光芒,傳達給她堅強與安定的力量。

她解開套在它頭上的韁繩,撫模它汗濕的鬃毛,流著淚說︰「去吧,不要怪我剛才對你太壞,你是匹駿馬,不該被馴服,不該受人控制,更不該被人逼迫去打仗面對死亡……」

那馬似乎听懂了她的話,再次垂下頭,用馬臉往她身上蹭了贈。

若兒含淚笑道︰「你在跟我道別嗎?不要這麼多情,不要讓我在你走後傷心,快跑吧,大步跑,不要再被人抓住。」

馬兒嘶鳴一聲後,搖搖頭顱,回眸看她一眼,終于揚蹄往山下奔去。

目視它遠去,若兒似乎听到它歡快的馬蹄聲,她沉重的心得到了紓解。

回頭看看山頂,她大步往那兒走去。

山上的大樹依然青翠,坐在樹下的石頭旁,她沒法不去想就在幾天前,在同樣的地方,面對同樣的景色,她身邊曾有心愛的人相伴。

可如今,她形單影只,今後也不會再有他的身影。

心里的洞在擴大、在加深,可她無力去修補,只好放任痛苦的感覺一點點吞噬傷痕累累的心房。

看著一望無際的藍天、綿延不斷的山巒,耳邊回蕩著一個振奮人心的誓言──我要率領我的部族進入中原,沒人可以阻止我們走向文明與繁榮。

喔,是的,他會成功!可是她呢?既然她不再屬于他,那麼當他遷都盛樂時,她必然會被留在原來的地方,畢竟,她是拓跋窟咄的家奴。

心口尖銳的刺痛讓若兒全身痙攣,她靠在石頭上,屈腿抱住自己,注視著遠處的長城,任眼淚滾滾而下。

「我還能嗎?」她心痛地吶喊。「我還能跟隨他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去所有他要去的地方嗎?」

那天他賦予她夢想的一切,都還清晰如昔,可是她的夢已經破滅,今後伴隨他的腳步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的女人不會是她!

希望是促使人新生、進取的動力;而幻滅則只是心死、沮喪的開始。

十八年來,她第一次失去了生活的動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她無力地將頭垂靠在膝蓋上,低聲啜泣。

一個暖而有力的觸模驚動了她,她抬起頭,淚眼中充滿驚喜。

「呵,馬兒!你真是多情的馬兒。」她跳起來抱著去而復返的雪白駿馬,仿佛見到久別的親人般依偎著它。「野馬也這麼多情嗎?」

白馬嗤鼻,搖頭擺尾,她的眼淚落在馬背上,臉上卻出現了笑容。

梳理著光滑的鬃毛,她嘆息。「我讓你走,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呢?難道你不氣我馴服了你?還是你知道我心里苦,要來陪我?」

白馬不斷地用臉磨贈她的肩、她的臉。

她拍拍它的頭,感嘆道︰「你走吧,不要那麼多情,我不能留下你,你是王上的馬,是要跟隨王上的軍隊打仗的,就算你留下,我也不能擁有你……」

「你可以擁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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