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生和黃茳了解他的脾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然而以後幾天,無論公事私事,只要提到秦氏或見到秦氏的人,他的心思就會落在嘯月身上,甚至夜里也輾轉難眠。
對自己的大失常態,他既惱又恨,可是仍無法克制。這下他終于明白為何前人要嘆「英雄難過美人關」的道理了。
既然如此,他決定與其飽受煎熬,不如大膽去試試運氣,看能否得美人垂青?
于是他要陳生去替他托媒求親。
「大人這就對了!」見他終于接受了自己的建議,陳生高興極了,拍胸脯說︰「我保證秦家會接受大人的提親,不說別的,就光是大人年輕有學問,前途無量這一條,就得把所有提親者都比下去!」
「就是,這才是大丈夫所當為。」黃茳極力贊成,他可打從心里不願意再繼續看著大人心情郁悶、沉默寡言地過日子。
「不過,得讓媒人口氣和緩些……」羅宏擎仍有絲遲疑。
「我明白。」陳生自信滿滿。「大人就等著听喜訊吧!」
「慢!」羅宏擎阻止他,謹慎地說︰「我還是先修書一封,你讓媒人帶著先去探探秦大哥的口氣吧,如果秦大哥那里沒問題,再到秦府正式提親。」
「行,大人文采飛揚,有您的墨寶,親事準成!」陳生喜孜孜地說。
當夜,羅宏擎捉筆灑墨,一展當年廷試風采,寫了一封文情並茂的長信給秦嘯陽,其中盡抒自己對嘯月的仰慕之情,也沒忘提及自己的寒門出身。
筆落封緘,他依然徹夜未眠,但心中有了期待,不再像前幾天那樣空虛。
第二天一早,陳生取了信,餃命去找媒人。中午回來後歡天喜地的說,找了一位當地頗具名聲的媒人,那媒人一听是為提舉大人保媒,當即就笑開了眼。
听了他的講述,黃茳興奮地開始打點聘禮。但身為當事人的羅宏擎知道,按禮俗,這個納吉問名的過程起碼需要十日半旬方可有結果,所以他得耐心等待。
然而,讓他大吃一驚的是,第二天傍晚,他剛由市舶司回到戒然居,就看到秦嘯陽正坐在小廳里等他。
「秦大哥?」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來,對著秦嘯陽抱拳施禮。「大哥怎麼有空到這里來?」
「你的書信都到了我的手上,我還能不來嗎?」秦嘯陽臉上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讓一向自持冷靜的羅宏擎心里七上八下的。
「大哥見笑了,那是小弟莽撞……」
秦嘯陽打斷他的話。「先去換裝,然後我們兄弟再說話。」
羅宏擎點頭。「那請大哥稍坐片刻,小弟這就來!」
等他進房後,秦嘯陽對陪同羅宏擎回來的黃茳和陳生說︰「這麼多年了,你們大人還是那麼拘禮守法。」
黃茳和陳生都知道秦嘯陽與大人的關系,因此他們也對秦嘯陽很尊重。現在听他這麼說,黃茳笑道︰「沒錯,大人自小如此。」
他們隨意地在外面聊著天,進屋更衣的羅宏擎卻無法像他們那樣輕松,他心里惴惴不安地猜想著秦嘯陽今日來此的原因。
大哥剛才提到了信,那是不是說媒人已經見過他了呢?可是信是陳生昨日才交給媒人的,應該不會那麼快吧?
他思忖著換好衣服,匆匆出來與秦嘯陽相見。
「好你個宏擎老弟,跟大哥也來這一手!」
才進入小廳,還沒開口,肩頭就挨了秦嘯陽一拳。但那一拳對于他這樣的習武之人來說,不過是輕風拂水,沒什麼影響。可是秦嘯陽的話卻如平湖沉石,頓時在他心頭掀起了滔天巨浪。
秦嘯陽一見換了青衫儒巾的羅宏擎,一改往日拘禮的神態,送他一記老拳再責道︰「喜歡嘯月,直接開口不就行了,何必繞那麼多圈子,又是托媒,又是修書?不過,這也得怪大哥愚鈍,沒能早些看出老弟的心思。」
羅宏擎抱拳作揖,惶恐地說︰「大哥恕罪,小弟實在情難自己,絕無冒犯尊府令妹之心……」
秦嘯陽往他肩上再揍一拳。「你說什麼啊?秦羅結姻,我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說是冒犯呢?難道你後悔提親啦?」
「不後悔!不後悔!」羅宏擎喜出望外地連聲道︰「大哥是說……貴府允諾了小弟的求親?」
「當然!」
「太好啦!」羅宏擎對笑逐顏開的黃茳和陳生說︰「明天得去重謝媒人!」
「得了吧,那不是媒人的功勞。」秦嘯陽糾正道︰「雖說媒妁之言不可廢,但這次可不是媒人的功勞,而是你那封信。」
「信?小弟寫給大哥的那封信?」
「沒錯,正是那封信。」秦嘯陽笑了。「老弟的書信可謂洋洋灑灑,雖不及萬言,但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堪稱天下求親之一絕!昨日愚兄已與爹娘議過此事,爹娘都說,賢弟為人剛正嚴謹,早已心喜,如今賢弟求親,好事易成!」
得到他的這番肯定,懸掛于羅宏擎心頭數日的石頭墜地,他安心了。
「謝謝大哥玉成!」他再次向秦嘯陽作揖,表示感謝。
秦嘯陽豪爽地攔住他,奉勸道︰「得了,我們兄弟倆就免了這套禮儀吧。日後與嘯月相處也一樣,她更受不了讀書人的窮酸言辭和繁文縟節。」
「是、是,小弟謹記在心!」羅宏擎連連點頭,突如其來的喜訊讓他有點措手不及,思緒也很混亂。
秦嘯陽理解他的心情。「你也別擔心,秦氏既已答應親事,就不會改變。」
「小弟不是擔心,而是太高興!」羅宏擎局促地說︰「明天,我會到府上去下聘,一定當面謝過老太爺和老夫人。」
「下聘後就得改稱『岳父岳母』了。」秦嘯陽糾正他。
「大哥說的是,依禮當如此!」羅宏擎面色微紅,因為羞澀,更因為興奮。
秦嘯陽見事情已經說明白了,便告辭離去。
知道他很忙,又是個戀家戀妻的男人,羅宏擎沒有挽留,隨即送他到門外,看著他上車離去,才返回居所。
當晚,他再次失眠,但不再是因為憂慮和煩惱,而是因為太高興!終于美夢成真,得到了秦家的允婚,他怎能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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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讓羅宏擎萬萬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下聘、以女婿身分與未來的岳父岳母相見並定下迎親日子後沒幾天,他未來的娘子就登門給他潑了盆涼水。
這天,當他在司衙忙碌時,大門守衛來報,說有位秦姑娘要見他。
「秦姑娘?」他一愣。自定親後,他時常想起她,若非禮法的限制,他很想去看看她,此刻听她來了,心中自然有絲喜悅。「她獨自一人前來嗎?」
「是,獨自一人,就坐在門外石獅子上。」
坐石獅子上?羅宏擎的心一沉,听說她獨自前來,他的喜悅之情立減,再听她居然放肆地坐在官府大門前象征威武與尊嚴的石獅子上,他更加心生不快。
「胡鬧!」他低咒一聲,將手中的毛筆擱下。
「大人,那小的去把她趕走?」見他生氣了,守衛小心翼翼地說。
「不用!」他一擺手,對黃茳說︰「你去把她帶到戒然居等我!」
黃茳應了一聲,隨同守衛離去。
羅宏擎重新握起筆,將手邊的事情處理完後,留下陳生守候,自己則穿過後堂甬道,往戒然居走去。
雖說心里暗惱她不合禮儀的行為,但想到她正在住所等著他,仍讓他期待又興奮。
可是,等待著他的卻是大出意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