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就這麼快樂地出發住泉川而去。
泉州天妃宮乃女性神廟,據說在此燒香最是靈驗,可說是求什麼得什麼,因此深得民眾喜愛。尤其是女人生產有若過「鬼門關」,為了求得平安生產,孕婦們在進入懷孕後期時都會親自來這里燒香進貢,再求符咒一道,以求順利生產。
秀雲擺上貢品,燒香、化紙錢後,虔誠地跪在天妃像前輕聲許了願,最後沒忘記娘的囑咐,求了一道「平安產子符」貼身而戴,最後才心懷感激地離開了此地。
為避免與秦家人不期而遇,他們一行到豐潤居用膳和休息。
因為貨棧的人大多在前頭忙,後院十分安靜,讓一直擔心遇到秦家人的秀雲真正松了口氣。
餅了晌午,等秀雲休息夠了,他們才上路回家。
可是當馬車出了後門,穿過甬道轉上大街時,听到前面傳來吵鬧聲。
「前頭是怎麼回事?」秀雲忍不住掀開簾子往外看,可只看到有人往前跑。
「康大叔,從大街上走吧,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是。」康大叔答應著將馬車引上了主街。
一轉過街口,秀雲就看到在懸掛著「豐潤居」鍍金招牌的正門前,停著好幾輛馬車,一群人正圍在那里高聲地叫嚷。
秀雲來不及細看圍在門前的人,因為她看見豐潤居的掌櫃正帶著幾個孔武有力的陸家護院,把守著大門口,那幾個護院手里都有兵器,而台階下的人群也有幾個手持兵器,雙方對峙著,大家的情緒都有點失控。
「崇武叔,這里怎麼了?」她讓馬車駛近,大聲地開口問。
沒想到一听見她的聲音,爭吵的雙方突然都靜下來了。
「少夫人!」
听到喊她「小姐」,秀雲自然知道是豐潤居的人,可是「少夫人」?
她立即將伸出窗外的頭縮回了車內,並本能地抱住了肚子。
「大勇,怎、怎麼是你們?」她張口結舌地看著眼前這個秦氏的碼頭領班,過去她和嘯月到港口玩耍時,沒少得到他和那些工人的幫助照顧。
可是今天,她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他們。
「少夫人,請替我們說說話吧。原來定好今年七月的陸羔是秦氏的貨,可是如今都九月了,豐潤居說沒貨可出。
今天我們听說貨有了,就在貨棧里,可他們就是不給我們。上次,我們的船臨時改運絲綢,老少東家也向客人說了不少好話,才捱過難關。如今如果再不給貨,我們如何向東家交代、向客人交代哪?!」
「你們等一下,讓我去問問怎麼回事。」听大勇說得急,秀雲忙安撫他,心里已大致猜到了原因。
陸氏多年來一直是秦氏的瓷器供應商,如今爹爹一定是為了她而報復秦家,故意不給他們貨。今天這事既然讓她遇上了,她就不能不管。
可是她不能下車,否則暴露了肚子才是大麻煩。
幸好不用她開口,康大叔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將車驅往大門處,而台階上的崇武叔也迎面走來。
「崇武叔,真有貨嗎?」等崇武走到車窗下,她小聲地問。
豐潤居掌櫃微微猶豫後,點了點頭。
「那就給他們吧。」
「可是,老爺說我們不再做秦氏生意。」崇武為難地說。
秀雲安慰他。「你發貨就是了,我會去跟爹爹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好吧,就依小姐的。」她自信的神態讓崇武不再猶豫,他退離馬車,走上台階對秦氏人群喊︰「憑據來提貨!」
人群頓時歡呼起來,兵戎相見的緊繃氣氛也隨即消除。
「謝謝少夫人!謝謝少夫人!」
那個叫大勇的領班連聲說,而她已經放下了窗簾,讓馬車離開了。
「哦,爹爹還真是在替我出氣!」她靠在馬車箱板上長呼了口氣,為爹爹替自己出頭感到高興,同時也為自己能幫助秦嘯陽解決一個難題而感到開心。
「姊,你不是很氣姊夫嗎?為何要幫他呢?」秀廷在門簾外不解地問。
「我也不知道。」秀雲回答。
她確實不知道,剛才她只想到如果秦氏拿不到貨,就將面臨巨大的信譽危機和財務危機。
她知道秦氏一向很講究信譽,如果不能按期交貨,不僅客人會要求退單,導致信譽喪失,還得賠償所有損失。而要按時交貨,就得花大價錢去其他地方買同樣的貨,那也有時間和金錢上的壓力。
現在秦家主要的生意雖說還是由秦老爺掌控,可真正的執行人是秦嘯陽,如果今天自己不幫他這個忙的話,他今天晚上就得過「鬼門關」!
「姊,姊夫來了!」
就在她想不通自己何以要幫助她那個無情無義的「前」夫君時,車外傳來秀廷急切的聲音,隨即馬車也減速了。
「真是他嗎?」秀雲緊張地問,本能地抓過椅子上的披風抱在膝蓋上,將隆起的月復部完全遮蓋住。
「是他,他那輛八角車跑多遠我都能認得。」秀廷肯定地說。
他常在泉州城見到姊夫,只是沒讓他發現自己而已。特別是姊姊「休夫」回家後,他每次隨康大叔來泉州時更是有意去看看他,若非怕姊姊不高興,他好幾次想用皮彈弓暗中打他幾悶彈,替姊姊出出氣。
「康大叔,別停車,也別理他!」秀雲急切地說。
「不行,他已經看見我們了,正過來呢。」秀廷說。
康大叔也說︰「小姐,我們不能慌,那樣更讓人起疑。」
「別說了,他正看著我呢。你放輕松,不要說話就行。」秀廷提醒她。
一听弟弟的聲音變小,秀雲知道那該死的男人已經靠近他們了。
「那你們都得記住,絕對不可讓他知道我在車內,知道嗎?」模模圓滾滾的肚皮,秀雲急切地命令車外的人。
「知道了。」眾人也只來得及回答這麼一句,那頭的秦嘯陽已經開口了。
「秀廷?」秦嘯陽大聲打招呼,他是因得知豐潤居再次拒絕供貨而特意趕來的。
兩個月前陸家以「重修大窯,無法按期燒窯」為由拒絕出貨給秦氏,讓他著實忙碌了一陣,幸好秦氏一向信譽極好,加上有其他貨物取代瓷器,才讓他度過了那次難關,如今到了提貨期,竟又被告知缺貨,他如何能不急?
尤其是查訪到「豐潤居」只是對秦氏掛出「缺貨」牌時,他和爹娘都明白了,這是他的岳父為秀雲的事在對他們施予報復。
可因為陸家的理由堂而皇之,且因為是親家,彼此信任,所以一直以來並無供貨契約在手。
如今雙方沒撕破臉,只在暗斗,彼此都不肯讓步,最後吃虧的只能是秦家,這叫他如何能不急?他不敢想象如果今天再得不到這批瓷器,那秦氏將面臨什麼樣的災難。
就在他心急如焚地趕來時,看到一輛駕著四匹健壯騾馬的華麗大車迎面馳來,駕車人居中,左邊坐了一個護衛似的佩劍武士,右邊坐著個眼熱的錦衣少年。
秦嘯陽定楮一看,當即大喜。那眼熟少年不正是他的小舅子陸秀廷嗎?兩年多沒見,這小子長大了不少,該有十三歲了吧。
「秀廷?果真是你,你們去哪兒?」
「我、我們回家。」秀廷木訥地回答。
秦嘯陽看看他身後的車簾,問道︰「車上是誰,能讓我拜見嗎?」
「是、是……沒有人……」
「沒人為何把簾子蒙得嚴嚴實實的?」他的神態讓秦嘯陽疑竇頓生。
十三歲的秀廷應付不了人生經驗豐富的秦嘯陽,他看看身邊的康大叔和成子,知道沒人能替他回答,便沖口而出道︰「里面是我家大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