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妳答應過陪我一個月。」听到她的話,古立恆立即停住了腳步,身子僵硬地站著。
「是你逼我答應的,我在這里好多天了,跟你見面不過數次,這算什麼?」
「那妳要怎麼陪?」古立恆慢慢轉過身子,面對著她。
終于激他站在陽光下了!漪蓮在欣喜的同時,心髒依然因恐懼而難以控制地狂跳,但她勇敢地抬起頭來面對那張駭人的面孔。
還是那張布滿疤痕的丑陋面龐,還是那樣白牙森森……
可是令她詫異的是今天面對他,她不再像初次看見時那樣驚恐,反而深切地感覺到他的痛苦。
想想看,平時自己不小心被滾燙的水濺到都會覺得疼痛難忍,而他經歷的是被炙熱的烈焰燒灼皮肉,那該有多痛?!何況他不僅得忍受被火燒傷的疼痛,還要忍受人們的誤解和中傷。這樣的遭遇,無論是誰遇上都不會有好脾氣。
「那時你一定很痛吧?」漪蓮輕聲問,對他又多了層理解。
她充滿同情的眼神令古立恆渾身一顫。對他來說同情和憐憫是傷害他最深的利劍,于是他凶狠地說︰「收起妳的同情心,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我!」
說完他掉頭往主樓走去。
漪蓮沉浸在自己的感情世界里,根本沒有注意到古立恆態度的改變,還大步追著他問︰「你為什麼沒有馬上去找大夫呢?馬上醫治的話應該可以……」
迸立恆捺著性子打斷她。「已經很久了,我忘了。」
「為什麼……」不識相的女孩還步步進逼,終于突破他忍耐的底限。
他猛地轉身,雙手抓住漪蓮的肩膀用力搖著吼道︰「不要再問了!我說過我忘了!忘了,妳懂不懂?」
身高只及他頸部的漪蓮被他的猛力搖晃弄得頭暈目眩,眼前有好幾個像戴著鬼面具的人頭在晃動,她幽默地想︰還好,有進步,這次不是掐脖子。
「少爺!少爺!」總管的聲音穿透古立恆的耳膜,他猛然住手,瞪著面色赤紅的漪蓮。
半晌後,他猛地甩開她轉身大步走開,心里忿忿地嘀咕。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個乳臭未干的小丫頭總能引爆他強烈的情緒?為什麼她總是那麼多嘴?為什麼她要強佔他的心、吸引他的注意力?!
「嚇,好大的脾氣!」漪蓮搖搖頭、晃晃肩,看著那道修長的身影不滿地說。
總管陪她走到前院,擔憂地說︰「姑娘不要惹主人生氣……」
「我沒有惹他生氣,只是希望找到一個神醫幫他治臉上的傷。」
「為什麼想治好主人的傷?」老人深沉的目光看著她。
「為什麼?」漪蓮像听到一個怪問題似地看著總管。「勞伯,古立恆是你的主人,你難道不想治好他,讓他恢復容貌,恢復自信心,不再躲在黑暗的房間里,光明正大地好好做人嗎?」
「妳是真的關心主人,不怕主人了嗎?」老人再次看著她。
漪蓮搖搖頭,從水池邊的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把玩著說︰「我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他很可憐。自己承受痛苦,還被人當做鬼,那滋味一定很不好受,所以他才會將自己關在黑房間里不見天日。您沒看到他有多瘦,而且臉色有多蒼白嗎?」
總管無語,靜默地看著她。然後深長地嘆了口氣,道︰「謝謝妳,姑娘!」
「謝什麼?我可什麼都沒做。」
「謝謝妳不再懼怕主人,也謝謝妳肯陪伴他。」老總管臉上出現笑容。
罷才,當他看到八年來除了因為工作,從未離開房間的少爺竟然出現在陽光明媚的後園時,實在非常驚訝。
多年來少爺對一切事物均冷漠以待,即便處理產業也只是為了責任。可從這女孩出現後,他一再被她激得失去冷靜,由此可知這女孩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身為古家的忠誠老僕,他渴望看到少爺走出陰影,開始新生活,讓古家的香火延續下去。漪蓮是他挑的,他希望自己沒有看錯人!
「不用謝我。」漪蓮笑道。「其實他並不像外面傳的那麼凶狠,只是性格有點古怪罷了。」
老總管臉上的笑容褪去,憂慮地看著池塘里漫游的金魚。
「哦,對了,那間游戲室有小孩子的玩具,那是……」漪蓮問道。
「那是主人為他小弟準備的。」
「他的弟弟?」
彷佛下定了決心,勞伯問她︰「妳可想知道主人怎麼受傷的嗎?」
「想,當然想。」漪蓮連連點頭。
「走,去那兒坐坐。」老人指指走廊,率先過去坐下,漪蓮坐在他的身邊。
「這座大宅子是少爺用一片孝心所築的。」總管神色凝重地說。
「當年少爺辭官歸鄉繼承家業,為報答爹娘養育之恩,他花巨資買下這里興建豪宅,本想以此取悅雙親,讓他們安享晚年,故取名『悅園』。
可惜大宅竣工前,一場橫行江南的瘟疫卻奪去老主人夫婦和小少爺的生命。驟然而至的變故令少爺深受打擊,安葬親人後,他要我留在無錫老家,獨自回來。不料次日我接到噩耗,說主人夜里放火欲與剛完工的豪宅玉石俱焚,幸得護院僕人們及時拉住。」
「他就是在那場大火中受的傷?」漪蓮明白了,原來那些關于「鬼火」的傳說全是無知的人們臆斷的。
「沒錯。」勞伯點頭拭淚。「那時少爺因過于悲傷一時失態,在狂怒中失手打傷了幫忙救火的鄰居和路人,他滿身的傷還有那時的壞脾氣嚇著了大家,從此關于他是惡魔的傳言就流傳至今。」
老總管說到這已是老淚縱橫。「那時少爺傷得很重,我們請來最好的大夫,可他求死的決心阻礙了治療……在他生死關頭,即將過門的未婚妻解除了婚約,另嫁他人。」
慘痛的往事令勞伯無法繼續說下去。
漪蓮深有感觸地說︰「是您讓主人活下來的,對吧?」
「是的,還有其他人。」勞伯不否認。「我每天對不願醒來的少爺說,如果他死了,古家就斷了香火,先祖們的心血將付之東流,老爺與夫人在天之靈也會永不安寧,他也無顏見古氏祖先……最後少爺雖然活了下來,將古家的事業打理得很好,可是從此性情大變。」
「成了一個孤僻乖戾的暴君。」漪蓮流著淚道。「這就是為什麼這座美麗的豪宅這麼陰森淒冷的原因,也是人們傳言他是惡魔的原因。而他干脆就按照人們的描述將自己變成一個鎖在黑暗中的冥府鬼王。」
老人唏噓道︰「其實少爺這幾年一直親自打理產業,為了不驚擾百姓,他從來不在白天出現。如果沒有他,古家就真的完了!」
漪蓮不再說話,她的心仍被古立恆的遭遇所糾纏。半晌後她問道︰「那是什麼樣的女人?我是說他的未婚妻。」
「一個大家閨秀。」
「古立恆很喜歡她?」
「呵呵,我可不知道。」看到她慍怒的神色,總管淚痕未干的臉上竟有了笑容,眼里閃過一道詭光。「不過,那時少爺為她專門設計了『迎風閣』。」
「就是他燒毀的那座八角樓?」
「沒錯。」老人似乎有點後悔告訴她,立即補充道︰「妳千萬不要在少爺面前提那座樓,那是少爺的大忌,八年來他從未去過那里。」
漪蓮點點頭,回頭看看屹立于假山間的半座樓宇,對老人說︰「勞伯,他真的很可憐,我們應該幫助他改變。」
老人聞言,總是半閉的眼楮頓時大開。「怎麼改?」
漪蓮用手指輕叩下唇,仰頭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不過剩下的時間我一定要做點事,您只要支持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