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觸動了古立恆的心結,他突然生氣地沖到她眼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逼她不得不放開窗簾。
他低頭盯著她,咬牙切齒地說︰「妳給我听好,妳要是再敢管我的事,我就將妳大卸八塊扔出去喂狗!」
盡避他的丑臉就在眼前,但經過這麼多天的沖突和私底下的較量,漪蓮已經知道他只是樣子凶狠,並不會真的傷害自己,對他的懼怕早已不似當初。
此刻她注視著那對恐怖肉色疤痕下的明亮雙眸,竟產生了一個錯覺——眼前這張臉並不是真的!
這個發現令她心跳得有如擂鼓,根本沒有在意他的威脅,只是集中精神在那張表情僵硬的面孔上搜索,試圖找出產生這種感覺的原因。
「妳在發什麼愣?沒听到我說的話嗎?」古立恆依然在狂叫。
明亮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當他憤怒時,雙眼明顯跳躍著憤怒的火焰,可是他的面部肌肉卻沒有動。再來從見他第一眼起,他的表情從來沒有變化過。以前他說話不帶感情,態度平淡冷漠,所以他的表情也無可疑之處,可是今天,他如此狂怒時面部依然平靜,這就奇怪了。
為什麼會這樣?
她緊張又急切地沿著那張臉的輪廓細細搜索……她發現了!
「古立恆?」她猶豫地喚他。
「不要叫我,甜言蜜語對我沒用,妳給我出去!」古立恆拖著她往門口走。
「等等!」就在他轉頭時,漪蓮突然不顧一切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頭,用雙腿夾住他的腰,將他往下壓。
沒想到她會有如此舉動的古立恆被她猛烈一撞,自然松開了她的手,身體控制不住地倒下。
在這極短的時間里,騎在他身上的漪蓮模上他的臉,探到他耳後飛快一拉——竟揭下一張丑陋的面皮。
「妳……該死的女人!」震驚莫名的古立恆大掌一揮,將漪蓮掃到一邊。
漪蓮跌倒,頭猛地撞在門板上,但那鑽心的痛沒有轉移她的注意力。
「噢,我的老天!」她看著丑陋面具下真實的臉,不禁屏住了呼吸,極度震驚之余只能說出一句話。
天哪,迄今為止她從來沒見過、甚至沒有想過世上居然有這麼俊美的男人!雖然他面部左側,從眉梢到顴骨仍有一條白色傷疤,由于憤怒,這條傷疤此刻呈現淡淡的紅色,但絲毫沒有破壞他的俊美,反而為他增添了一絲粗獷的狂野之氣。白淨方正的臉龐上,鼻梁高挺,濃眉似劍,嘴唇輪廓分明,更有一對深得如同秋水似的眼楮。
注視著這對眼楮,漪蓮渾身一震,趕快移開目光,彷佛看著這雙眼楮,靈魂就會被吸進深不可測的秋潭,溶化在熾熱的火里。
她的臉色似乎比最初見到自己的「鬼臉」時還要蒼白,古立恆雖然覺得奇怪,但他不想探究。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朝她伸出手。
漪蓮以為他想扶她站起來,于是也伸出手,心里有絲溫暖。
可是他卻避開她伸出的手,沖她另一只手喊︰「拿來,把面具還給我!」
他的口氣極冷極厲,听在漪蓮耳里很不舒服,她奮力站起身對他說︰「惡人就是惡人,長得再好看也是白搭!」
然後她轉身往外走,可是胳膊卻被抓住。
「妳說什麼?」古立恆的聲音顯示出他的憤怒。但是漪蓮不在乎,此刻她的憤怒不比他少,她心里有一種被人戲弄的感覺。
自己是那麼地同情他,想幫助他,可他壓根不是什麼丑八怪,反而俊美無儔。想到世人都被他騙了,不由得生氣。
「我問妳,剛才妳說什麼?」古立恆語氣間有很濃的脅迫意味。
辦膊上的劇痛提醒了漪蓮,眼前這個男人雖然俊美,但仍是一頭隨時會吃人的猛獸,憤怒卻令她忘了危險。
「我說你是個惡人,專門會欺負弱小的惡人!」
「妳找死!」古立恆猛力一推,她再次重重摔倒在地上。
「少爺?!」聞訊趕來的勞伯一看到古立恆沒戴面具,又怒氣沖天,立即明白事情不好,一定是女孩將他逼急了。
「韓姑娘,妳還好嗎?」他趕緊扶起漪蓮,看著她額頭紅紅的腫塊關切地問。
「沒事,我沒事。」
「還給我!」古立恆厲聲大喝。
「行,我還給你!」漪蓮不知哪兒來的勇氣,竟大膽地將緊攥在手心的面具用力撕成碎片,往樓下拋去。
「臭女人,我殺了妳!」古立恆瞪著血紅的眼楮撲向她,氣勢十分駭人。
「少爺!冷靜點,不可以……」總管用力抱住狂怒的古立恆,對呆立在門口的漪蓮喊︰「妳走吧,快下樓!」
漪蓮毫不示弱地大喊︰「讓他殺了我啊,我不走!我能走到哪去?」
「姑娘!」老總管這下可後悔到家了,他真不該支持她來撩撥少爺,現在少爺沒有被改變,倒是她自己的小命快玩完了。
她的氣勢和她的話卻奇跡般令古立恆狂躁的心冷靜下來,他看著她因為憤怒而漲紅的面頰,看著她頭上的傷,頹然靠在門板上不再掙扎。
第四章
這件事過後整整三天,漪蓮沒再出現,甚至不再像前陣子那樣在樓里大呼小叫,跑來跑去。
一句話,那個麻雀一樣聒噪的女孩變安靜了!
如願清除了她的「騷擾」,古立恆終于得到所要的清靜。
他又恢復了要人送飯、將自己關在黑暗房間里的習慣。唯一不同的是他沒有了可以藏匿真實面目的假面具,除此之外,他的生活重歸幽靜。
令他極度懊惱的是,他的心卻渴望听見那霸道又不失天真的聲音;他的雙眼總是難以克制地追尋那道縴麗的身影,夜晚,他會身不由己地佇立正窗前,探望樓下的前廊。
他不明白,前幾天自己煩透了她的糾纏,可如今她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不再命令他做這做那時,為什麼他會失望、煩躁?
此刻,光是看著她在水池邊自在地喂魚,他的心竟充滿了祥和。
凝視著這個嬌小靈活、滿頭鳥發的女孩,他想起最初看見她時的震撼。那時的她站在院牆的牆頭上,模樣真真切切如水做一般,嬌柔清麗,像極了因受巫山美景吸引而留連忘返、誤落塵間的王母之女瑤姬,渾身透著與凡塵不符的爛漫與純真。
如果說強留她一個月的理由,是要懲罰她私闖「悅園」及順應勞伯的話,還不如說是由于他被她的天真率直所吸引,渴望留下她、得到她的陪伴更恰當。
之後他看到她像個精靈似地與竹林山水融為一體,快樂無比地歡笑奔跑,他的心彷佛注入一股清泉,整個人都活了起來。盡避他竭力漠視心底泛濫的感情,但是那濃烈的情感已經深深竄動在他血液中,啟動了他沉寂已久的心。
她是那麼年輕,卻能理解他的痛苦,並急于拯救他。
她用言語刺激他,將他趕去書房會客辦公,逼他到餐廳用餐,強拉值在月光下散步,任性地改變他的家。她做這些違背他的事時心里明明很害怕,卻依然做了,是什麼讓她如此勇敢?
他很想了解這個令人困惑的女孩,可是,他是不是已經將她嚇跑了?
又過了兩天,漪蓮還是沒有來找他,這下古立恆真的坐不住了。他變得很不踏實,似乎每天的日子越來越難熬。
秋風吹過,窗簾一角拂過他的面頰。
用手撩開窗簾,夕陽映紅了他的眼。抬頭看著保護他多年的屏障,他漸漸意識到自己正在改變,陽光已經無法阻擋地照射著他的身心。
「我為何還要躲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