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婚夜不平靜(1)
洛婧雪站在樹下,看著上頭的小男孩進退維谷,覺得這家人真的都是奇葩。
老一輩的看她不順眼刁難她,當家的娶她的用意是她什麼都可以不用做,只要把孩子帶好,小的呢……卡在樹上也不肯服軟說一句幫幫我。
難道是她這個人太顧人怨?
剛剛她在院子里賞景時听到這頭有動靜,好奇走過來就看見一個男孩正在爬樹,她還沒來得及問這小男孩的身分,只惦記著他可能會摔傷,便喊著讓他下來,說這樣很危險,沒想到卻得到這樣一句話——
「別管本少爺的事,擔誤了本少爺出去玩,我讓人把你發賣了。」
既然自稱本少爺,想來就是她那個老公的孩子了,先別說她就算不掌家也是世子夫人,還是這孩子的繼母,管得了他。
「你就是卓楓吧?我是你的繼母,想發賣我怕是連你爹都沒資格。」
蕭卓楓回頭看了一眼樹下的人,原來這就是他的新母親,但這一點並未讓他有所畏懼,而是繼續往上爬,直到爬到了分枝的地方,開始往枝椏爬去。
「你去找父親告狀啊!父親才不喜歡你,他連自己的婚禮都遲到了,你不覺得丟臉嗎?你應該讓轎子轉頭回家去!」
洛婧雪看出來了,他是想借著橫伸的枝椏爬出圍牆,但這可是好幾進的院落,就算出了內院,出得了侯府嗎?
不過這小孩嘴可真夠毒的,一開口就往別人的痛處戳。
洛婧雪看著枝椏的角度,合計一下小男孩大概的身高體重,推斷他就算能撐到枝椏末端,枝椏也會被他壓低到越不過牆頭,所以索性就在底下看著。
蕭卓楓小心翼翼地爬了一會兒,離主干越遠枝椏晃動得就越厲害,還在想他似乎選了個最壞的方法翻牆時,就看見他的繼母好整以暇地雙手交抱在胸前,像在看戲一樣的看著他。
這不對啊!整個侯府的人都怕極了他,深怕他哪里磕了踫了,這個時候應該是急急忙忙的扶著枝椏讓他翻牆出去才是,怎麼繼母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還只是靜靜看著他?
「喂!你不擔心我摔傷?」
洛婧雪搖了搖頭。
「我摔下去可能會摔斷骨頭。」
「很有可能。」
「那你還不想辦法讓人幫我?」
「你還是個孩子,癒合能力快,只要得到適當的醫療照顧,你的骨頭很快就能長全,我相信憑侯府的能力,要照顧你痊癒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我若現在幫了你,你以後就會有恃無恐,不如讓你摔一次,你自己就會怕了不再犯。」
蕭卓楓整個人都傻了。不是,這個新母親都不怕他摔了會被責罵嗎?她不怕祖母嗎?
但高傲的人不容易示弱,他才不想讓人知道他怕了,于是他抱著枝椏,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算了,我如果摔了祖母肯定不饒你,我也突然沒了玩興,不想翻牆出去了,你讓人來抱我下去吧!」
平時他身旁都跟著一堆人,但他早就練出一身甩開他們的好本事。
洛婧雪左右端詳著枝椏,一副認真研究的樣子,此時正好刮了風,枝椏晃動起來,蕭卓楓嚇得抱緊了枝椏,但又不願叫出聲,只能以怒言來掩飾自己的害怕。
「你看什麼看?」
「這枝椏太細了,撐不住一個人去抱你,也撐不住架一個梯子,只能你自己往回撤。」
「什麼?你讓我自己往回撤?你不怕我摔下去祖母懲罰你?」
洛婧雪想了想,突然覺得蕭卓楓說得很對,「你這倒是提醒了我,那我得先溜走制造不在場證明,免得你自己作死還連累我。」
說完,她對著身邊由娘家陪嫁過來的侍女道︰「萱兒,我們走吧!」
萱兒愣了愣,真……真就這樣走?
她還沒能開口確認,樹上的蕭卓楓就先開口喊了,「等等!你就留我一個人?」
「對!你又提醒了我,萬一你摔下來總得有人幫忙求救,萱兒,你就遠遠看著,如果他掉下來了你就大聲喊人,記得站遠一點,他摔了就賴不到你頭上。」
「是……」萱兒點頭。
這話氣得蕭卓楓拼了命的往後撤,直到回到主樹干時,洛婧雪示意,萱兒才上前,在蕭卓楓爬到了構得著的地方後將他抱下來。
蕭卓楓氣呼呼地上前跟洛婧雪理論,「我要去告訴祖母!」
「那我只好告訴你爹,你覺得他會容許你翻牆出去嗎?」
蕭卓楓的氣勢整個都萎了,他踱著步,最後用力地對著洛婧雪踢了一腳,這才撒開腿跑走。
洛婧雪抱著小腿,忍不住咒罵,「這死小孩!」
萱兒看著小姐這糗樣,不知該笑她活該好,還是說她怎麼不拿出母親的威儀好,只能扶著自家小姐到一旁的亭子里坐下,一邊看著她揉著小腿一邊問︰「奴婢扶小姐回去,拿藥酒給小姐推一推吧!」
「不用,揉揉就好了,一個小男孩還傷不了我。」
傷是傷不了,但洛婧雪怎麼能容許蕭卓楓這麼放肆,她可不受這窩囊氣,下回得好好報一下這一腳之仇才行。
萱兒看小姐這模樣倒是有些心疼了,小姐的命怎麼這麼差,在家里被欺負,到了夫家還得被刁難、被忤逆。
「小姐,本以為你嫁來侯府就能過上好日子,沒想到世子婚禮遲到、老夫人在你敬茶時刁難,現在連少爺都這麼忤逆你,小姐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洛婧雪搖搖頭,「我嫁來侯府之前的事你不是不知道,你真的覺得我不嫁會比較好?」
萱兒仔細想了想,留在洛家好像真沒有比較好。
洛婧雪並沒有被蕭卓楓惹怒,相反的,她早就知道自己能嫁進侯府的最大價值就是照顧那個孩子,所以她會做到,只是照顧不代表溺愛,由剛剛蕭卓楓的幾句話,她已經明白這孩子會頑皮到這程度,有很大一部分是來自老夫人羅氏,也就是她婆母的寵溺。
昨天她與她的夫婿蕭元燁已經議定好了,她必須照顧好蕭卓楓,那麼她就得好好動一番心思。
「萱兒,你等等去把少爺的侍僕給找來,我有話要問。」
萱兒還在為自己小姐抱不平,「要奴婢說,小姐你就該好好罰少爺一頓,雖然他身分高貴可能重罰不得,但至少能罰站還是什麼的,教訓教訓他才好,還有,他怎麼能喊小姐『喂』,得喊『母親』才是。」
「听那孩子的話你還不知道嗎?老夫人對他十分溺愛,我若冒然罰他,也只會被老夫人給攔下來而已。」
「可難道小姐你就得討好少爺嗎?」
「萱兒,管教孩子本來就是父母的責任,光體罰是沒用的,當然,我也不會溺愛他,只是總得先把這孩子的脾氣、喜好給搞清楚,才知道怎麼對癥下藥吧!」
萱兒總算明白了小姐的想法,但還是不免感到憂心,「小姐一進門就得討好老的、服侍大的、照顧小的,卻沒有人可以體諒你。」
洛婧雪噗哧一笑,這侍女真的有些口無遮攔,但勝在忠心。
「萱兒,不用替我擔心,我相信只要真心相待,總能換得真心的。」說完,她還輕推了萱兒的後腰一把,「快點,去把少爺的侍僕給我叫來。」
「是,小姐。」萱兒福了個身,轉身辦事去了。
洛婧雪看著萱兒走了,這才嘆了口氣。
她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到兩個月,說來不管待在洛家還是侯府,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沒有區別。
將近兩個月前,她發生意外去世,再醒來時就到了這個世界,一開始她還以為自己在作夢,逼自己又睡了過去,直到她發現自己真的魂穿古代時,她第一個面臨的就是生死關頭。
當時她身子非常虛弱,身邊只有萱兒服侍她,她病得很重,洛家找來的大夫卻很敷衍,她吃了好些天的藥也不見好,甚至她都開始懷疑原主就是被這個蒙古大夫給害死的。
就在她以為自己可能又得死一次的時候,原主的爹突然出現了,埋怨她的身體怎麼這麼差,看了這麼久的大夫也不見好,遂給她換了大夫,好不容易她才重新恢復建康。
既然撿回一命,她便決定以原主的身分活下去,不過當她跟萱兒打听原主的過去時,她突然覺得是不是她上輩子日子過得太順遂了,上天要考驗她才給她換了這個身分。
「你說我病多久了?」洛婧雪一臉不敢置信地又問了一次。
「三個月了,小姐不記得了嗎?」
「我老實告訴你,但你別告訴別人。」
「小姐你說,奴婢嘴很牢的。」
「我病了一場醒來後,發現過去的事我全不記得了,可能是腦子燒壞了。」
萱兒一听就急了,當即要去把大夫找回來。
洛婧雪連忙抓住了她,「你做什麼?」
「讓大夫再看看小姐腦子的病啊!」
「我這病一般大夫治不了,你放心,只要你配合得好,沒人會知道,興許過一陣子我就恢復了也不一定。」
萱兒半信半疑,但想到小姐從小到大生病都沒被重視,總是隨便請個大夫看看了事,最後也都是自己痊癒的,便听話的把她的問題全回答了。
于是,洛婧雪知道了自己所面臨的處境。
洛家是書畫大家,原主父親洛陽孜是一非常有名的畫師,他們雖是旁支,但因為洛陽孜頗有名氣,所以與本家也算關系密切。
原主是洛家的嫡長女,但母親在她年紀還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生了一女一子的謝姨娘實質上等同被扶正了一樣,掌管著洛家後宅。
洛陽孜對後宅的事並不關心,謝姨娘完全把控了一切,她所出的庶女洛婭雲有等同嫡女甚至更甚原主的吃穿用度,原主自小便是倍受冷落。
洛陽孜這個做父親的除了重男輕女以外,女兒對他來說只是用來聯姻獲得更大利益的存在,他雖不是當官的,卻希望兒子未來能進入官場,所以跟本家的利益關聯不能斷,而女兒若能嫁得好,幫得上洛家乃至于本家,除了對洛家有利,也等于是在為兒子洛熙南鋪路。
不過謝姨娘雖然待洛婧雪不好,但基本生活還是不缺的,只是一個孩子要長大,光是吃得飽、有地方住是不夠的,她由萱兒的口中知道原主很努力學著成為父親眼中的大家閨秀,習畫、習四書五經、習女德,但始終沒能得到多一絲絲的關愛。
再後來,洛婧雪得知了洛陽孜之所以會來關心她,是因為她三年多前已經被許配給了永業侯世子蕭元燁,只是還沒能過門永業侯就急病而逝,現在喪期已過,蕭家來商議婚期,洛陽孜才留意到她這回怎麼病了這麼久還沒好,這才大發好心的來探一探她。
只可惜,洛婧雪的芯子早換了人,已經不是那個父親來看她一眼,就開心得覺得此生無憾的乖女兒了。
照道理來說,洛婧雪這種上輩子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未來人是不可能接受這種婚姻的,更不相信先婚後愛能得到幸福,若遇到個會家暴的呢?還是又遇到一個像洛陽孜這樣,老婆只是生孩子、照顧孩子的工具人呢?
但想到原主不過受個風寒最後都能拖到小命沒了,她覺得若真的想了個辦法嫁不成,自己在洛家可能也活不成了,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如嫁進侯府,或許還能有轉機。
畢竟……世子夫人感覺名號挺大的,而且世子不就是繼承人嗎?永業侯已逝,等皇帝襲爵的詔書一下,世子就成了侯爺,她也成侯爺夫人了,妥妥的人生勝利組,不攀著這個高枝離開洛家,還要等什麼機會?
再說了,萱兒也提過謝姨娘及她那個庶妹洛婭雲的歹毒心思,她不要這門親事,人家可念著呢!
雖然蕭元燁不一定娶她不成就肯娶洛婭雲,但洛婭雲要真成了侯爺夫人,那她在洛家哪還有活路?
此時在不遠處的視線死角里,有兩名男子正在看著洛婧雪,一是這侯府的主人蕭元燁,而他身後則是他的貼身侍衛金文昊。
蕭元燁雖不是因為愛洛婧雪才娶的她,但多少也得顧及新任妻子嫁入侯府後的處境,所以讓金文昊留意此事,而他一向無心兒女情長之事,此事金文昊也沒有十分上心,便指了蕭元燁院落里的一名侍僕打听新世子夫人的事,每日來向他報告。
蕭元燁新婚第一天,就听金文昊向他稟報洛婧雪在向母親敬茶的時候受到了刁難,他想著這女子出身世家,尊敬婆母的事應該不用他多說也會做到,但終究也是他的妻子,總得安撫安撫,便想著來她的院落,沒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她管教蕭卓楓的那一幕。
蕭元燁一開始還以為洛婧雪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的女子,在他面前答應會好好照顧兒子,背著他卻是對兒子毫不在意,但繼續看下去他就知道他錯了,洛婧雪這就是抓住了蕭卓楓自我又偏執的個性,刻意不如他所願釣著他。
而後,又听著她與侍女的一番對話,知道他能信任她且她也無須安撫,這才又轉身離開院子,只是剛跨開步他便臉色一沉,扶住了側月復。
「世子。」金文昊連忙要上前扶人,蕭元燁已經打直身子,抬起手制止他靠近,他只好恢復如常,跟在身後返回蕭元燁的院落。
他留心看著蕭元燁,發現他真的行走如常應無大礙,這才放了心,一放心就想到了剛剛少爺的事。
「世子,世子夫人對少爺如此,您……就這樣放任她?」
「我放任她?」蕭元燁睨了金文昊一眼,就這眼力,他怎麼有辦法一路爬到自己親信的位置?
「她方才可是完全不管少爺死活,世子能容忍她?」
「我讓你做我的貼身侍衛,怎麼讓我覺得不太有保障呢?」
「屬下對世子忠心耿耿,絕不會讓世子有損。」
「你連我夫人怎麼照顧孩子都看不明白,你真能分得清接近我的人是好是壞?」
金文昊在心里嘟囔,他又沒有孩子,怎麼會知道如何帶孩子?他是不懂世子看出了什麼,但總之是世子夫人帶孩子的方式讓世子認可了吧!
蕭元燁看得出金文昊在月復誹他,也沒再多說,邁開步伐往書房走去。
他想起了昨夜初見妻子的過程,以及怎麼與她達成的協議……
新婚當夜,洛婧雪在新房等了一晚上,稍早她就听萱兒告訴她,外頭的宴席已經散了,蕭元燁交代了讓新房里外的人都退去,不久他就會進新房,然後萱兒就退下了。
可洛婧雪呆坐在床邊許久,也沒能等來她的夫婿。
這男人結婚遲到也就算了,連洞房都遲到嗎?
在嫁進侯府之前,她滿腦袋想著的都是怎麼躲避今晚的洞房花燭夜,倒沒想過有可能新郎根本不會出現。
洛婧雪等著、等著,等到都打起瞌睡來了,然後才被一聲推門聲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