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些獵戶都是很有經驗的,藍風佩服地想著,走回阿曼身邊,問道︰「妳能走嗎?」
阿曼嘻嘻一笑。「我是單腳跳過去的。」
听她這麼說,藍風立即要檢查她的腳。「來,讓我看看妳的腳。」
「等會兒,反正我也不疼,先填飽肚子再說吧。」阿曼將一塊烤肉遞給他。
藍風沒再堅持,接過烤得金黃的肉咬了一口,發現烤得生熟正好,肉質鮮女敕可口,味道不錯。「這肉有鹽味,很好吃。」
「當然,我找到鹽巴和辣椒粉,就在上頭撒了些。」看他吃得高興,阿曼開心極了,一面將本地特產的大葉茶放在木碗里,等火上的水燒開後泡茶,一面得意地說︰「等會兒你再喝喝我泡的茶,一定讓你今後不會忘記我的。」
現在已經很難忘記了。藍風心里默默地想。
吃著香噴噴的烤肉,瞄眼看著她被火光映紅的臉龐,藍風覺得對她又多了層認識。當初因她逼迫自己送她回家,只覺得她刁蠻任性;又因她為水娃雇船、給守林人送藥而覺得她善良;後來又發現了她的風趣開朗,但卻又因她隱瞞身分戲弄自己而覺得她態意妄為……反正在他印象里,她一開始是個不辨五谷、不問世事、任性驕縱的大小姐。但現在,他不那麼確定了。
這個女孩真是一個多面體,而且每一個面都那麼地吸引人。失意就鬧,得意就笑,痛苦就哭,憤怒就叫……無論是好的還是不好的,無一不撞擊著他的心懷。
他敢肯定在她身上一定還有很多尚未被人發現的特質,如果可能,他真希望自己是那個發現者……
吃飽後,藍風檢查阿曼的傷腳,雖然仍略顯紅腫,但已好了很多,于是他為她抹上藥膏,重新替她包扎起來。
火光下,他的嘴抿成一條線,眼楮專注在她的傷腳上。
他的手真美,阿曼贊嘆地想,那是一雙堅強有力、靈巧能干的手。當他抱她的時候是那麼有力,當他為她抹去眼淚時是那麼溫柔,當他為她擦藥包扎時又是那麼輕巧……
「今晚這只腳不要再走路,讓它好好休息,明天就會恢復了。」藍風的話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
「可是我要到外面去……」她低聲說。
「去干什麼?」藍風奇怪地看著她,但在看到她羞澀的樣子時,明白了。「妳想……方便?」
阿曼滿臉通紅地點點頭。
藍風暗自笑了,看來再刁蠻的公主,畢竟還是個尋常丫頭,也會害臊的。他沒說話,起身一把抱起她往門外走去。
阿曼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只得由他將自己抱到一塊岩石邊的大樹下。
藍風將她輕放在地,說︰「盡量別用傷腳著力。」然後他退到不遠處,留意著四周。
阿曼很感激他的體貼,不敢多耽擱,匆匆解決了自己的事情後,拉平裙子,單腳跳向他,藍風幾個大步迎上前,將她抱了起來。
回到木屋後,藍風把她放在自己早先鋪好的草堆上,解上的披風蓋在她身上。「好啦,睡吧。今晚就這樣委屈二僅,明天妳就能躺在舒適的床上了。」
「那你呢?」阿曼低聲問,她還沒有從剛才的羞窘中恢復。
藍風豪爽地一笑。「我?別擔心,我就在這里守著妳。」
阿曼直起身,瞪著眼楮說︰「你是說你不睡覺嗎?」
藍風將她壓回去。「躺下好好睡!我是習武之人,一夜不睡沒事。」
「你不睡,那我也不睡,我們說話吧。」
「不行,妳不累我可累了,我得打坐調息呢。」藍風反對道。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離開我太遠?」
「可以。」藍風爽快地答應著,往火塘里添了些木柴,火塘里頓時火苗飛竄,紅紅的火光在空寂的四壁閃耀著。
看著跳躍的火焰,阿曼漸漸閉上了眼楮。也許白天又是摔跤,又是被擄的遭遇令她真的很疲憊,而身邊的守護神又是如此令她安心,她很快就發出了輕緩有規律的呼吸。
藍風知道她睡著了。看著她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顯得特別甜美的睡容,他不由暗笑這真是個倔強的女孩,明明已經累得不想動了,還要陪他說話?
他起身細心地檢查門戶,確定一切都安全後,在柴堆里找出一根較長的,坐回火塘邊,用隨身攜帶的小腰刀細心地削弄起來。
夜里的山嶺神秘而幽暗,接近午夜時,遠處不時傳來淒厲的狼嚎和野獸爭搶食物時發出的低沉咆哮,偶爾還能感覺到沉重的足音,閉目打坐的藍風知道那是山豬或黑熊之類體型較大的動物在走動。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的阿曼突然不安地蠕動,嘴里還喃喃地念著什麼。
藍風起身走到她身邊,隨即被她臉上那種時悲時喜的表情所吸引,他俯身靠近她的嘴邊想听她到底在念什麼。片刻後,他陡然直起身,驚駭地注視著阿曼,目光里充滿疑惑。
他再次側耳細听,果真听見她正在念︰「藍天萬里,風涌東去--」
他驚訝地拉出頸子上自幼就戴著的白銀護身符,那上面清晰地刻寫著「藍天萬里,風涌東去」八個字;反面則是一輪太陽伴著河水沙灘的圖畫。據當初照顧他的乳娘說,這個用來驅鬼除邪的護身符是他的父母親手為他戴上的。父母在他二歲時將他送進大琊國王宮,是當時的王後,也就是南宮翔的母親以這兩句偈語的第一個字為他命名的。從此他在王宮里長大,成為南宮翔貼身的玩伴、侍衛乃至今日的都統將軍。這個護身符及其上的圖文,除了南宮翔和太上王及已經過世的大王後外幾乎無人知道。
「她從何得知這個?」藍風困惑地看著顯然被夢境糾纏的阿曼。
就在這時,阿曼突然睜開了眼楮,猛地坐了起來。
看到藍風正坐在身邊注視著自己時,阿曼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目光,只是一頭埋進他的懷里,緊緊摟著他喊道︰「藍風,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會來的!」
她熱切的話語和激動的神態令藍風身不由己地抱住了她顫抖的身軀,當她用冰涼的手捧著他的臉時,他被冰得清醒了。
他急忙抓下她的手,握在自己溫暖的掌心,問道︰「妳怎麼了,作夢啦?」然後又將她塞回披風里。
可是她不依地靠緊他,那對明亮的翦水秋瞳里跳躍的熾光,足以媲美火塘上燃燒的火焰。
但她的身軀依然顫抖,她的雙手依然冰涼。藍風沒有辦法,只好由著她往自己懷里鑽,順手往火塘里又添了幾塊柴木,才擁著她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將披風蓋在兩人的身上。
依偎在他懷里,阿曼終于安靜了,她的頭靠著他的肩,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
藍風哀怨地想︰唉!都足騎馬惹的禍,她現在似乎非常習慣這個動作,只是害苦了自己的腰。
阿曼輕聲說︰「藍風,你知道嗎?從我十三歲起你就一直在我的夢里出現。」
藍風驚訝地說︰「怎麼可能?!妳不會又是騙我吧?」
阿曼身子一僵,抬起頭看著他幽幽地說︰「難道我真的要為一個小小的錯誤付出永恆的代價嗎?」
藍風沒回答,將她壓回懷里,低沉地說︰「那我在妳的夢里是什麼樣子?」
阿曼靜靜地,彷佛又回到夢境中似的敘述著︰「你總是背著光向我走來,有時走得很近,我好像能感覺到你的呼吸,可每當我要看清你時,你又不見了。你在太陽的光圈里,亮得使我無法看清你的五官,不過我記得你的眼楮,在我心情不好或者受傷生病時,你給我好大的安慰……好幾次你把我從魔鬼手里救出來,為我戴上山花編織的頭飾,你從來沒有說話,可我知道我們彼此相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