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在。小姐有何吩咐?」
「跟我進房里去。」婉盈是吃了稱鉈鐵了心,非到翠霞樓看個究竟不可,順便探望探望她那個「偉大而博愛」的丈夫。
「做……做什麼?」曹媽媽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替我好生梳理一番,咱們上翠霞樓玩玩去。」
玩?這個字眼,在那種地方,就只有男人能用吧?
雖說婉盈常有驚人之舉,可這個玩笑也未免開得太大了。
曹媽媽向劉總管使了個眼色,要他趕緊去向笑天仇通風報信,以免讓婉盈踫個正著,萬一鬧將起來,大伙都倒楣。
劉總管會意,提起衣襟正要離去,卻被婉盈給喚回來,「劉總管你也一起來拿點主意,男人的想法跟女人到底不同。」
「我?我哪懂這些。」他忙推辭道。
「羅唆!」她一手抓一個,統統關進房里,邊梳妝邊訓話。
直到掌燈時分,劉總管早已累得不支倒地,抱著腳呼呼大睡。
***
婉盈「押」若曹媽媽雇了—頂轎子,由王府側門出清涼山,過了桃葉灣,在老城隍廟前,因為肚子餓得發慌,停轎吃了一盤怪味豆、雲片糕、冰糖胡蘆、以及一小碗涼攔粉皮鵝掌。才心滿意足地朝翠霞樓繼續前進。
不到一頓飯的工夫,已听得笙歌篁曲,嬌聲媚氣遠遠飄來。
「好個翠霞樓!」婉盈掀簾走出轎子,立刻引起一陣竊竊私話。
滿樓鶯鶯燕燕,泰半是庸脂俗粉,誰見過如此人間絕色?
她緩緩登上樓坊,冷冷望向眾人。跟在身後的曹媽媽急手忙腳亂,她人這行數十年了,」從沒見過女人,而且是富貴人家的女子,這麼大搖大擺的走進青樓。
「小……小姐,咱們內堂樓上有雅房,你要不要——」
「不必!」她又不是來住宿的,到雅房干什麼?
舉目四顧,翠霞樓的確是裝設得富麗堂皇。四面無任何牆垣阻隔,飛斗拱、劃棟雕梁,沿樓還掛著各色各式彩燈,暈照得滿院光彩流移。
大小丫頭有的端茶、有的遞酒,邁著細碎的腳步全走向樓上最里間的廂房。
笑天仇想必就在那兒。
婉盈暗暗切齒一笑,跟著拾級而上。才走過涌道,便見兩名丫環簇擁著一名珠環翠繞的女子迎向前來。
「姑娘請留步。」
「你有本事就留住我呀。」婉盈衣袖一甩,兀自登堂人室,直驅廂房。
站在門口,她僅僅猶豫了一下,便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映人眼簾的是高坐太師椅,端酒欲飲的笑天仇,以及八名身著黃衫,手執樂器的少女。
而最吸引婉盈目光的,則是一名淡妝素雅的女子。她偎坐在笑天仇的椅旁,身穿白色綢衫,皓腕雪白晶瑩,縴指膩如青蔥,鵝蛋臉龐透著清秀,十分誘人。
一干女子全怔怔地望著婉盈,除笑天仇照舊喝酒吃菜,誰也不敢發聲吭氣。
「你倒是挺會享受的。」婉盈出乎眾人意料地端著一張迷死人的笑臉,走過去拎起瓷盤上的雞腿就啃,「九個貌美如花的女子伺侯你一個人,難怪你樂不思蜀,放我一個人獨守空閨。」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笑天仇居然老棉在在,絲毫不覺得羞愧。
「夫唱婦隨嘛!」婉盈盡量保持風度,不跟他在這里翻臉。「我在想既然你喜歡上妓院,從今兒起我就在翠霞樓掛牌接客,咱們各取所需,各盡其興,你以為如何?」
「胡鬧!」笑天仇把酒杯用力擲在桌上,那些姑娘們驚得退縮到一旁。
曹媽媽見苗頭不對,趕忙進來打圓場,「小姐、姑爺,這酒菜夠嗎?要不要教廚房再準備一些?反正今兒沒客人,您要什麼只管吩咐,就是別……別拿那些死東西出氣,不值得的。」
「出去。」
夫妻在這種場合見面已經是分外眼紅了,有個人在旁嘮嘮叨叨簡直是火上加油。
「呃……是是是,那……您有需要再叫我一聲。」說兒,曹媽媽身子一扭擺,順勢將一干姑娘全數掃到門外。
「笑大俠,」白衣美女似乎心有不甘,依依不舍地拋下一句︰「我會等你的。」
婉盈簡直快吐血了,嫁給一名丑夫婿還管不住,堂堂的郡主猶需和妓女爭風吃醋,真是集天下恥辱之大成。
她趕緊做二十下深呼吸,以平息胸中的怒火。
「省省吧,你的笑大俠以後不會再來了。」除非他想逼自己的妻子跟著下海。婉盈在心里補上一句。
「真的嗎?」老天!白衣美女居然眼眶都紅了。笑天仇究竟有什麼好,值得她如此留戀?
婉盈仔仔細細的把丈夫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干瘦焦黃的臉孔,五官都糊掉了。若不是那雙眼楮熠熠生光,任誰都要疑懷他到底還會不會呼吸。
「笑大俠!」白衣美女還想說什麼,卻讓曹媽媽死拖活拉的推出房門。
「走啦,走啦!到樓下瞧瞧有沒有客人上門。」曹媽媽知趣地將房門合上,留下婉盈和笑天仇這對怪異夫妻怒顏相對,尷尬異常。
婉盈自忖今天她是理由充足,而且立場穩固,應該有權先發言。
「你不覺得該向我道個歉,賠個不是?」
「理由呢?」笑夭仇坐回太師椅繼續自斟自飲。
「冷落嬌妻、揮霍無度、放縱,這些夠不夠?」婉盈數落道。
「要我陪你?」笑天仇長手一攬,把婉盈抱向懷里,坐上大腿,「像現在這樣?你確定不會後悔?」
「我‧……」婉盈怔怔地盯著他的眼眉、他的雙唇……這張丑得出奇,破敗得不合常理的面龐,究竟是怎麼造成的?
「你的臉……」’她伸手欲踫他的臉頰。
「不許踫!」他忽然大吼一聲,險些將婉盈摔向地面。「為什麼?我是你的妻子,連臉都不給踫,你當真如此瞧我不起?」她憤而挺身,勾住他的頸項,狠狠啃了一口——「假的?!你——」
婉盈一口氣尚未換過,笑天仇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鎖住她的雙唇,恣意探人她的口中。
「放手……不,住口,住口!」婉盈掙扎地送給他一巴掌,「你到底是誰?有什麼企圖?」
笑天仇端著復雜的眼神,深深地凝視著她。
「我現在的身分是你的夫婿,唯一的企圖是和親王府的所有產業。」
「卑鄙!」他的企圖里居然沒包括她,那還娶她做什麼?
一汪淚水在眼眶里轉呀轉,婉盈強忍著不願在他面前淌下。她多麼希望一刀殺了笑天仇但她無能為力。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她就只有听任擺布的余地,她恨,恨她爹、也恨笑天仇,更恨自己。
「我與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這樣待我?」
笑天仇眼光急速閃了一下,「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麼,既然你嫌棄我的長相,我只好遠遠避開你。男人嘛,問題有某方面的需要,所以我選擇了這家由你爹出資的青樓歇腳,正好符合肥水不落外人田的規矩。嚴格說來,我這非但不叫揮霍無度,反而該稱為照顧自家生意,用心誠屬良苦。」
「呸!根本是歪曲事實,強辭奪理。」婉盈仰視著他的臉,「何不拿下面罩,讓我看看你的真面目,也許我就不會嫌棄你了。」
「哼!」笑天仇眉宇之間充滿鄙視,「夫妻情分貴在相知相惜,只有膚淺低俗的人才會注重外表,為色相所迷。」
「哈,說得好。你從新婚之夜便無故離家,半個多月以來,我連見你一面都得踫運氣,你告訴我,我怎麼樣才能跟你相知相惜?」婉盈語氣中充滿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