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爸的車子駛出家門那一刻,承諾不哭的弄弄,還是哭了。
千防萬防,她防著分手後有人得離開這片天空,她那樣努力,努力把他當成Hero,努力地把愛情藏在背後,千不該、萬不該……那日被海齊說服。
她不曉得,愛情會不會在兩人背過身後灰飛煙滅,但她明白他仍然愛著她,在心底深處,深深愛著。
尾聲
時間在過,可以很快也可以很慢,而弄弄選擇了最快的那一種,她把一天二十四小時安排得天衣無縫,再也插不進任何閑暇時刻。
因為忙碌會刪除人們較多的情緒,而且會讓她躺在床上時,在最短的時間內入睡。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害怕深夜,害怕經過夏雨的房間,害怕想起他床頭那幅葡萄園的畫,害怕他們之間存在的夢,是假的。
常常,她在恍種間自問,她的人生里,是否真的曾經出現過一個Hero?
夏雨失約了,他沒寫信、沒有打電話或視訊,他徹底地斷了與他們的聯系。弄弄深切懷疑,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在背後流過無數淚水、破壞約定,于是不把約定當一回事?
她在臉書上對他做人肉搜尋,但他徹底銷聲匿跡。
他離開五年,這五年,她從研究所畢業,進入老爸的建設公司,她從小助理成為年薪破三百萬的設計師。在這當中,她還做了件瘋狂的事,那件事讓她的耳朵被閃閃念得差點兒聾掉。
走在路上,弄弄背著大包包。
那個包包有多大?比她的背要大上一倍。
現在的她曬得有點黑,因為懶得整理,干脆把頭發剪短,耳下十公分的短發讓她看起來更像小女生。當她出現在街的那端時,會讓人誤以為是發宣傳單的小妹。
因此當夏雨看見她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現在的她,比那年他離開時的弄弄更小,更年輕。
夏雨回來了,在海齊的拳頭伺候過、再經歷閃閃的嘮叨攻勢,最後在小小……呃,不,他不小了,已上小學的小小在長年食物攻擊下,長得很巨大,幸好他還沒有太老,老到打不贏他,否則Hero這個名字將會成為史上大笑話。
最後,他被閃閃趕到門外,迎接即將回家的弄弄。
當然,他還是沒弄懂,要他迎接弄弄這句話有什麼不對勁,為什麼說這話時閃閃眼底會閃過詭譎神色?為什麼海齊要搶在他離開前奪門而出,並且飛快撂下一句,「我這兩天不回家。」
不過弄弄……他日夜思念的人兒,他好想她!他想他們在一起相處過的每分每秒,想她助跑跳到他腿上,給他一個熊抱,想她老是勾住他脖子,一次一次喊他Hero,想她需要散步才能思考……
這個習慣他也學會了,在英國那幾年,他常用散步來思考無數事情,包括他的愛情和他的未來。
在英國,他和父親一起生活,如果說,當年因為年紀太小,他對父親的印象只有冰淇淋和鐵馬,那麼這幾年他從父親身上學習到許多生活哲學、態度和看法。
案親覺得他離開弄弄的理由荒謬至極,不但請來頗有學術地位的命理專家,為他推翻那個信口雌黃的江湖術士的說法,還搜集許多小時候家庭環境不好,長大卻成就非凡的例子。
案親還找來一本書送給他,作者是康絲坦姿。布里斯寇,寫的是她在童年時期被母親與她的男朋友虐待,後來力爭上游,成為英國第一位黑人女法官的真實故事,他重復閱讀,在閱讀當中,一次次想著他不願意回想的過往。
他並不是真正的Hero,因為在回想中,他仍然害怕、仍然惶恐。那段時間,他經常在惡夢里掙扎,然而每一回把他從惡夢當中拉出來的,是弄弄那雙小小的卻很溫暖的手。
那股暖流,緩緩地從她的掌心流進他的掌中、手臂、心髒,然後順著血管流至全身,讓他在惡夢中獲得拯救……
他問父親,「如果我身體里有暴力基因,促使我對家人使用暴力,怎麼辦?」
案親笑著說,「每個人身上都有父母親的遺傳基因,是不是每個得了癌癥的父母,孩子必定死于癌癥?不會嘛,對不對?只要他們選擇了健康的生活、健康的食物。
「同樣的,當你踫到挫折時,難道不能選擇健康的態度,然後積極面對,非要學你的父親用酒精來自我麻醉?並用酒精為借口,傷害你愛的人?
「兒子,你和你父親不一樣,你有能力解決問題,不需要酒精來為你解除困境。何況,你是真心愛弄弄的,和你父親接近你母親的理由不同,他要的,只是我的鈔票。
「我始終認為,為一個不確定的問號放棄可預知的幸福是不智的。孩子,你認真想想,值得嗎?」
幾天後,父親和夏雨做了個約定,他進入父親的公司當主管。
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空降主管,工作上會受到多少阻礙可想而知。
他父親說︰「壓力是測試一個人本性最好的方式,如果你能在三年內順利主持公司,並且不對屬下發脾氣……或者酗酒解除壓力,那麼,你就回台灣吧。告訴你深愛的女孩,你通過測試,百分之白確定,你不會傷害身邊任何人。」
他接受這個挑戰,甚至加強挑戰的難度——他不放棄原本的工作。
初到英國時,他想辦法籌到一筆小到不能再小的資金,開始炒作英國股票,直到他和父親做約定時,他的收入已經和上班族差不多。
他告訴自己,如果在三年內,讓父親公司的業績成長三十個百分比,且讓自己的股票值達到兩百萬英鎊,他就回台灣。
他做到了。像是經過一場嚴苛的認證考試似的,他終于拿到合格證書。
三年內,他沒有對任何人發過脾氣,就算員工擺明和他對干。
三年內,他沒有在任何一次挫折時,想過用酒精松弛自己的神經。
他認為,這樣的自己有足夠的能力確保身邊的女人不受傷害,而這樣的自己也有權利追求幸福。
可就在他想回國時,父親卻病了,這一耽擱就是兩年,那段日子,蠟燭兩頭燒,他忙得連睡覺都沒有辦法,然後,父親離世,他處理完英國的事業產業,馬上訂機票回台灣。
他一直在想,見到弄弄後的第一句話該說什麼?
然後,他想起來了,想起他對她的承諾。
他要朝她快步飛奔,要笑著對她說︰「嗨,弄弄,別來無恙。」
眼前的弄弄低著頭,走得有點緩慢,是工作太辛苦了嗎?
不管經過多久,他的心還是會因為她而抽痛。都怪他笨,還笨了那樣久……
舉起腳步,他打算飛奔,而那句「嗨,弄弄,別來無恙!」已經餃在嘴邊。
弄弄像被電觸到似的猛然抬頭,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有此怪異舉動,直到她與他四目相接,她才弄懂……原來啊,那叫做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目不轉楮地望著夏雨,一動也不動。
如果是拍偶像劇,這時候就該出現一首歌曲,歌曲一面播放,過去的鏡頭一幕幕出現,等鏡頭拉回到兩個人身上,男女主角會流下兩行清淚,然後用慢動作朝對方奔去、擁抱,最後,背景音樂變得更大聲,字幕打出Theend,結束。
可惜,這里不是偶像劇場景,所以沒有動听的歌曲,也沒有慢動作鏡頭或者其他。
她變得緩慢的腦袋里,不斷地打出一行字︰他回來了、她的Hero回來了……
她想哭,可是淚腺里面沒有存貨,她只好傻傻地、傻傻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