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過,她那世界一夫只能有一妻,想要娶三個、四個妻子也可以,一定要先和離了,放對方自由,才能再娶。
紫鄖的眼楮倏地眯起,死死盯著魚小閑。
魚小閑只覺得渾身冰冷,粗糙的手握得死緊。不說別的,就她這雙手,怕是連大戶人家的丫鬟都要比她細致白女敕,誰瞧得起她?誰瞧得上她?
包讓她舉棋不定的是,她知道,饒是她如何的知書達禮,她到了王府也只會被說成挾恩圖報,藉此攀附上王府的女人。
在理想和現實之間,她一向看得很明白,她只是認清自己的本分,一旦認清現狀,不去期望不該屬于自己的,這日子也不會壞到哪里去。
撿來的這輩子,她沒想過要飛上枝頭做鳳凰。
別忘了鳳凰浴火才得以重生,沒有浴火之前就只是一只不起眼的鳥,如果這只鳥可以自由自在的唱歌跳舞,做鳳凰這件事到底對它有什麼致命的吸引力,讓它非要撲火不可?
是無從選擇的不得不吧。
說到底她是對他沒信心還是對他愛得不夠多?她還真不知道。
她愛他,覺得這個男人很好,好在人長得好看,好在從來不看任何一個女人一眼,好在家里只有她一個太太,丈夫沒有別人分享,好在他是她一個人的。
很自私的「好」法對不對?
對啊,愛情本來就是自私的。
她不明白自己在這古代那麼久了,為什麼這里的封建思想沒有把她洗滌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古代女人,譬如男人是天,是一切,要臣服,譬如女人被男人看去了一塊肌膚,就得賴給那個男人之類的可笑觀念?
符合隨便一樣,女人就得認命的跟著這男人,無論對自己好壞,都要無怨無悔。壞就壞在她沒有一生下來就被告知這種觀念,她過去接受的教育不是那樣的。
她站在天秤的兩端,矛盾極了。
是的,是他那明擺著的高貴身份,令她卻步。
王爺,那是什麼?皇室宗親,王爵,比公爵還要大的王,僅次于一國君王,她一想就覺得心底慌,那雖然是無數女子渴望的,但不是她的理想。
她不求大富大貴,男人的相貌不是她最看重的條件,重要的是心里要有她,兩人可以平平順順、和和美美的過一輩子。
「你離了我,如何面對外人的口舌,如何活下去?」他動怒了,「那些唾沫星子就可以把你淹死,你離了我,這輩子算是毀了,休想再嫁給任何人!」
她不是最喜歡銀子?見到錢眼楮總會閃閃發亮,他呢,要什麼沒有,銀子只有多沒有少,他就是一個閃亮亮的大金庫,跟著他起碼吃穿不愁,就算她一輩子不動一根手指都能過得舒心順暢;他不是販夫走卒,不是尋常門戶子弟,女人,俯拾皆是,要不要,這根本不是問題,可他的自尊、他的傲慢,來到她面前,卻成了一文不值的灰燼。
「我沒有再嫁的打算,這不勞你擔心,你知道我骨子里不是這里的人,我不在乎這個,真要禁受不住閑言碎語,天大地大,我有銀子傍身,我有一技之長,哪里去不得?至于我的活路,以前的活路怎麼走出來的,往後就怎麼走下去,活一天算一天。」
「連後路都盤算好了,真是天大的膽子,好大的本事!」他冷眼看著魚小閑,恨恨的笑了。
這男人發起火來,真是叫人遍體生寒。
我只是想保護自己,我膽子很小,不想受傷。她在心底暗暗說道。
她來了古代那麼久,連個烏桃鎮都沒有走透,更遑論見識其他地方的風情,哪能這樣被鎖在牢籠里擔心受怕?
「我再問你一遍,你去是不去?」他的耐心全部告罄了。
她一向明理,就因為太知道什麼可以要,什麼不能要,所以她可以過得逍遙自在,但是和這男人回他的封地去,她不願意。
所以,到此為止吧。
「很好。」見她態度堅決的搖頭,紫鄖只覺得全身血液都竄到頭上,血管突突跳動,他怒極反笑,笑得冷沁沁的,笑得人心發涼,拂袖而去。
看著他從自己身邊冷漠的越過,魚小閑強忍著涌到眼底的眼淚,就在那瞬間,潸然滑落。
她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痛得像要硬生生迸裂開來。
不過就是談崩了,有什麼好哭的?
想起來也是有些好笑的,任何年頭啊,無論是皇帝勛貴,還是市井小民,每個人都有他的不得不,只是她的不得不,他不能理解罷了。
她疲倦的閉上眼楮,像打過一場敗仗般。
從那天起,他們之間有了層隔閡。
他們仍然同睡一個炕床,但是離得遠遠的,各自蓋一床被,魚小閑覺得放再多火盆,屋子里都冷得跟冰窖沒兩樣。
那日帶著一家子過來吃火鍋的安娘子見狀,以為只是夫妻間的小別扭,勸解了兩句,充其量就是火鍋沒吃成而已,算不得什麼事,遭受池魚之殃的還有興致勃勃要來接主子回家的一行三人,皆吃了紫鄖的冷臉。
主子甩臉子給他們看,三個大男人怎麼都想不出來自己干了什麼錯事,全都蔫了。
就連曹老爺子親自把拍賣會的兩萬兩銀票送來,以為這麼大一筆錢,魚小閑拿到不樂翻了才怪,孰不知她的笑容輕淡得跟白水沒兩樣,還只用一杯白水就打發了他。
今日一早她起床,身邊的男人已經不見了,好幾天他都這樣,她醒來,他已經出門了,不主動和她說話,更別提回來吃飯,灶下再也看不見他抬頭對她笑的樣子,每天燒好的飯菜由熱變涼,由涼變冷,最後只能把自己動都沒動的飯菜收進櫥櫃。
因為說了那些狀似違逆的話,他反彈了,他或許是要讓她知道男人再好,也是有脾性的。
早日解了困局,她和他這對算半路搭伙的夫妻早早散了也好……
安娘子瞅著幾日都不見人影的田家院子,覺得不對,也管不了隔壁的這位爺身份尊貴,讓安箏覷著那位爺出門去了,便來敲田家的門。
眼看著沒過幾天,魚小閑這身子才剛養起的一點肉又消了下去,她心疼的拉著她的手坐到炕上,又細細的替她拾掇了鬢邊的碎發,還給看起來氣色算不上好的她倒了杯熱水,逼著她喝了下去。
「我瞧這幾天你們不對勁,想說不過就是夫妻吵吵架、鬧點別扭,夫妻嘛,床頭吵,床尾和,沒什麼過不去的,可我出門前我那口子告訴我,那位爺已經離開村子了,不會再回來了,大妹子,這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就算那位什麼王爺的走了,不也該把糟糠妻給捎上嗎?可怎麼這人還在屋子里啊!
看見這如長姊、如長嫂,已經像親人一樣,一路照拂著她的安娘子,魚小閑這些日子來彷徨無依的心像找到了主心骨。
「他走了嗎?走了也好。」
「什麼叫走了也好?!」安娘子叫了出來,拍了下魚小閑的胳臂。
「是我不想跟他去西北的,那地方又是風又是沙的對皮膚不好。」一個人想太多,會壓不住苦、吞不下痛,她把自己的心事倒了出來。什麼皮膚不好,只是托詞。
「這是什麼話,你忘了你們是夫妻嗎?夫唱婦隨,嫁雞隨雞,為什麼不去?就算舍不得我們這些老鄰居也不能拿自己的幸福來做賭注。」她才不相信魚小閑這套皮膚不好的說詞,她氣笑了。
不是她倚老賣老,論腦袋里的東西她沒有魚小閑的多,但是論人生,她比吃了幾年飯的妹子多吃了幾年的鹽,多少懂得一些婚姻的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