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何時圓 第19頁

篤。

她深吸氣,抬頭,緊繃繃的臉兒毫不遮掩地顯給晏家公子爺看。

罷剛憤怒到冒青煙的腦袋立刻麻酥酥起來。

「晏、晏爺——」

她忍不住苦了臉兒,小心翼翼地討好一笑,剛剛的臭臉是再不敢拿出來顯。

他笑得太皮笑肉不笑了啊。

篤。

她立刻隨聲而動,將眼楮瞪得大大的,再度認真地望向他那尊貴的手指。

為什麼。

呃?

她模模頭發,甚是不解地眯眸仔細盯那三個水字,有些為難。

篤。

「晏爺,明月真的是——」她小心翼翼地笑,討好地彎腰,「這些時日來,明月是什麼樣子的,晏爺自然是明白的,只是晏爺心好,不與明月計較而已。

頓了頓,她又笑,「明月與晏爺相處時日實在是短之又短,實在是不敢打腫臉子,敢與兩位小避家相媲美,那個,明月實在愚笨,充當不來小避家的重任的。」

那個「心有靈犀」的游戲,他公子爺就慈悲為懷地饒過她吧!

篤。

她頭皮麻到快炸。

「晏爺——」顫顫的聲音快要擰下水來,她心里苦到極至,面上卻還是笑,「晏爺,明月不過小家小戶的女兒家,實在不懂什麼經營之道。」

只紙上那麼幾個精短的字詞,她哪里知道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倘若解釋錯誤了,她哪里有成千上萬的銀子來賠給他啊?

篤。

「晏爺啊!」

拜托他不要再敲了啊!她不要充當被催命的可憐小表啊。

篤。

「事關晏爺商行機密要事,明月不過暫居的外人,實在是不敢參與啊!」不管了,她咬牙,閉上眼大聲喊出來,「倘若明月起了貪心,明月怕死無葬身之地啊!」

嗚,他手中掌握可據說是全天下最最賺錢的商行啊,來這書房商議的各色人物可是他商行中的核心幕僚啊,他們說的任何一字半句可都是很有價值的商業機密啊。萬一有一兩句流傳到他晏爺對頭那里,她怕是第一個被懷疑的人選啊。

篤。

他公子爺還不滿意?她這次可真的說了實話啊。

她顫顫抬頭,緊緊閉著的眼楮微微眯開細細的縫隙,讓淚珠子先奔出去抵擋一陣。

她驀地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瞪大眼,顫抖的手無意識地用力抹抹遮擋視線的淚珠子,張大嘴巴,突然有些心跳不正常,怦怦的幾乎跳出她的嗓子來。

她快丟掉這條小命了吧?

瞪得大大的眼楮里,出現很不可思議的詭異畫面︰傳說中擁有全天下最最賺錢商行的男人,傳說中擁有最最冷血無情手段的男人,現實中從來不笑、即使笑也是笑得皮笑肉不笑的男人,最最緊要的是,她自相見之初便對他已臻化境的不動明王神功崇敬到九天之外去的、那張俊美到慘絕人寰更毫無表情到慘絕人寰去的毫無表情的臉上,竟然——

春暖花開!

硬如遠山的濃眉暖暖地舒展而開,澄清仿如遙遠星辰的眼眸暖暖地溫潤似水,高挺的鼻子尖皺皺地翹起,平板的丹唇彎如上弦之月,化去不動明王功的這男人,實在是——

「禍國殃民啊!」

她呆呆地,小心翼翼地呼吸,雙手緊緊壓住怦怦的胸口,大瞪的眼連眨也忘了眨。

篤。

她呆呆地低下頭。

禍國殃民?

「嘿嘿——」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的解釋,「明月是說,是說晏爺實在是一笑傾城!」

一個男人能笑成如此傾國傾城的地步,那不是禍國殃民還是什麼啊?

啊,她只是小小的凡間女子啊,向來視美食如珍寶,向來視美色如糞土,不要這麼引誘她破戒啊。除了美食,她暫時真的真的不需要美色啊。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般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雙手合十,她喃喃自語,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但,但——

低低垂下的眼,木木地瞪著從天而降的艷紅春雨。

篤。

她木木地瞧去。

笑得很是傾城傾國禍國殃民慘絕人寰的男人,優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筆,在紫檀桌面上龍飛鳳舞,書道︰花謝燕歸十月天,明月桃花始盛開,飛流直下三千尺——

「啊——」

她瞪得大大的眼木木地盯著那龍飛鳳舞的水字,當看到「飛流直下三千尺」之時,頓時醒悟過來,猛地將手邊的清茶用力一推,放肆的水流遮掩了那再也不能看的最後七字,她放聲尖叫,雙手抱頭奪門而出,而後——她低眉順眼,乖乖地充當那「心有靈犀」的解語花,再也不敢去厚著臉皮讓那個不玩則已、一旦玩起人來石破驚天的男人有機會優雅地以水代墨以指代筆,在紫檀桌面上龍飛鳳舞——

第七章心有靈犀(2)

比起那「飛流直下三千尺」的艷紅春雨,她寧願去對著那雙清澄的眼眸,去耐心地玩那個「心有靈犀」的游戲……

為什麼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家,卻要為一個非父非兄非弟不在五倫之內、其實根本沒一點干系的男人穿衣結帶、梳頭抹臉、遞茶倒水、噓寒問暖、殷勤以待?

她既沒有賣身給他,更沒有委身于他,卻為什麼要乖乖地去做根本不應該她動手來做的許多事?

泵娘畢竟現在身在咱們晏府,所以為咱們公子爺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其實是應該的!

就連好不容易逃離了那個不玩則已、一旦玩起人來石破驚天的男人,卻在自己深夜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睡夢里,那兩個聒噪毒舌的小童子猶不放過她,在她的睡夢里理直氣壯地對著她喋喋不休。

她錯了成不成,她後悔了成不成?

她現在不去想身外之事,只想灰溜溜地從這個全天下最最怎樣怎樣的府邸抽身溜走可不可以?

篤。

自那石破驚天的、禍國殃民的傾城一笑後,再度恢復不動明王功的男人,淡淡的清澄眼眸淡淡瞥向她。

她立刻低首斂眉,乖乖地磨墨遞茶,假裝忙得不亦樂乎。

雪白箋紙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推到她眼皮子底下。

以其之道,還之于人。

研墨的手微微僵了下,她卻是不假思索地聲音響亮道︰「公子爺吩咐,既然山西丘家先失了信譽強搶了咱們的客源,先小人的是他們,那咱們晏家也就索性學學他們好了,丘家在京城也是有許多商行的,咱們就去要了他們商行的客源,以其之道,還之于人,地頭蛇咱們反過來也可以做做的。」

書房內沉默一刻,而後恭敬地稱「是」聲應聲而起。

「公子,王之這就去做!」晏家商行某一管事笑著點頭,躬身大步走了。

「那,公子,眼看即將入冬,咱們按例要開始打點官府了,公子可有什麼要吩咐的?」

另外一管事接著稟事,先朝著他們公子爺說了,便微側首直接看向她。

她頭皮發麻,僵僵地低頭繼續研墨,心中則叫苦不迭。

循。

雪白箋紙上墨跡不干的簡短一字推過來。

「公子爺認為一切遵循舊例也就是了。」她拿起箋紙,將那大大的「循」字顯給那管事看。

那管事再望向他家公子爺,見他家公子爺微微點頭,便大聲應一句而後也告退轉身而走。

篤。

「管事請回,公子爺尚有事吩咐!」她立刻大聲道。

那管事忙又轉身回到書案前,鄭重詢問還有何事。

她卻盯著那新推過來的箋紙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一時有些僵愣。

篤。

輕輕的敲擊聲,讓她驀地打個寒戰,而後忙抬頭對那管事歉意地搖頭,那管事愣了下,見公子神情依舊,就再告聲退轉身離開了,只出房門前回頭深思地瞧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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