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嬌 第11頁

眾人微微頷首,顯然已是接受了她的推論。

築連青微一怔,唇動了動,卻沒開口。

斑涉要微微彈指,揚眉,接著道︰「方才仵作曾說,凡接觸過錯白花之毒著,身體發膚皆有蘭花之香——涉要師門中曾有用藥高手,涉要雖不通藥理,但也曾听我師門長輩提起過,世間萬物,皆相生相克,例如配制一劑桂花散懸于腰間荷包,平時聞之,便是濃濃桂花香。」

她緩緩望過眾人,微笑著繼續道︰「而當這荷包遇潮,或遇熱,則立刻桂花香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辛辣刺鼻之氣味。我曾記得,少時,我幾師兄弟調皮,常常在花園玩耍至深夜,師叔便曾將桂花散布于水滴漏更之下,若時過兩更,更漏之水漫過桂花散,則辛辣之味立刻沖天而起,我們幾兄弟姐妹便不得不乖乖回屋睡覺去。涉要少時實在調皮,被罰聞過無數回的這種氣味,實在是想忘也忘不了的。」

「不錯,這桂花散,記得當初我少時,也曾這般被師父使用過。」一江湖長者笑道。

其余眾人認真回憶片刻,也俱是微笑,連築連青也不得不點頭承認。

「而我還記得,南方高山陰郁之處,生長一種藥草,這藥草單食之用之則無毒,甚至有櫻桃之甜之香,更可解酷暑之氣,但若不慎與甜橘混食,則會令人立刻月復瀉,嚴重者甚至會要人性命。」

眾人又是點頭。

武小小在旁暗暗樂到不行。

炳哈,旁人不知,她武小小同師姐一起多少歲月,難道還不知她這位師門里最最被長輩看重、同輩尊敬、小輩崇敬的師姐到底是什麼人物嗎?

論起制藥用藥之道,天下沒幾人能是她之對手。

「涉要不才,所知也不過如此。但由此,涉要卻覺得,既然有桂花散一般的神奇香劑,天下如此之大,研制出一種如錯白花之類,遇檀香同樣可散出蘭花之香的藥劑,也不一定是難事。」

眾人一陣沉思。

「何況,沈大人身無縛雞之力,身無絲毫武功,可易老當家胸前卻有三玄掌印,這如何解釋?再者——」高涉要微微一頓,指出最顯而易見的事實,「若沈大人真有殺人之念,先不說天下毒藥何其多,他偏偏選了最愚昧的那一種,只他在事發後坦蕩蕩憂心忡忡親自前來,在眾目睽睽下故意給人捉住尾巴——只此,便說不通吧?」

眾人頓時連連點頭。

「姑娘學識淵博,連青佩服。」築連青抱拳道,「雖然姑娘分析得極為條理,于情于理,無不妥切。但方才在書房中,姑娘也該見到了,沈大人那等博學之士,自然也該知道姑娘所說這些,為何他卻不為自己辯駁,而徑自伏首認罪,自剝了官衣入牢而去?」

眾人又一陣沉思。

「沈大人年少時便以博學名揚四海,與少年相國關文岳曾被先帝同點為狀元郎,一殿雙元,這一佳話,至今提起,天朝內外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築當家更是少時曾居于京師,如何會不知?」高涉要微微一笑,輕聲道,「如要涉要來猜,沈大人如今必定穩坐江浙大牢之內,而他的手下必定正在他的巡撫衙內大肆追查。」

「追查什麼?」築連青道,「倘若他自覺無罪,又何必自囚大牢之內落人口實?」

「沈大人身無縛雞之力,乃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啊。」高涉要忍住笑,咳嗽一聲道,「倘若他不進大牢,萬一出來個有心人,給他按一頂‘畏罪自盡’的帽子,該如何是好?」

眾人內心一凜,時值伏夏,屋內熱浪滾滾,人人卻覺陰陰寒氣由四面八方源源不絕浸進心來。

事情進展到如今地步,在場諸人皆是在江湖中模爬滾打了一輩子的人物,是何等的心思深沉,若再看不出這案件中的漏洞百出,便真真是白活了一輩子了!

「高姑娘,老朽受教了。」一白須老者推椅而起,錚錚雙目,猶是不怒而威,「此事,必定與皇二子余黨大有干系!」

「前輩可是虎咆寨的金老寨主?」高涉要微笑著躬身施禮,笑道,「方才實因涉要師妹急躁,涉要才硬撐著說了幾句其實諸位前輩們都心知肚明的場面話,如此獻丑,還請諸位前輩不要見笑。」

「高姑娘聰慧機敏,老朽們實在是汗顏。」金老寨主豪邁一笑,「姑娘可是少涉江湖?否則僅依姑娘才智,已足以名揚江湖,執江湖新一代少俠之牛耳。」

其他眾人俱是笑著附和連聲。

武小小從旁偷偷看啊看,看那個福建築家的新任當家漸漸沉了臉。

「師姐,接下來,該如何?」

歷經千辛萬苦的……推辭,武家家主終于扯著她有些飄然自得的師姐回了自己的地盤。

「該如何做,自然有人操心,你這麼心急做什麼?」就著屋內的銅鏡卸著易容之妝,左月燃說得甚是輕描淡寫。

「你說我心急什麼?」簡直是火大。從有這師姐出現在她的記憶以來,自己的沉穩啊穩重啊統統消失不見,每每總會被她耍到爆,爆跳如雷的爆!

「哎呀,雖然我大字不識得一籮筐,可也知道‘暴跳如雷’的暴不是那個‘爆’啊!」她的師姐閑閑道。

……還有,很神奇或者說很恐怖的,她師姐猜起他人的心思來,向來是自嘲一句「人心隔肚皮」,所以猜不正確是自然地,但每每猜起她被她氣得發狂時的心思來,從來是一猜一個準的!恐怖到她連她心尖上暗嚼的白字也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我會猜,而是你小時候實在寫了太多的白字,比師姐我還多,那兩個字,你總是分不清,似乎被師父罰寫了數百遍還是數千遍啊,我有點記不得了耶。」

……

武小小怒瞪。

她這個師姐啊,她這個師姐啊,有時候沉穩得如寺廟的老僧一般,倘若泰山真的崩于前,不要說面不改色,只怕是還會打聲呵欠,嫌這山崩石裂聲擾她打瞌睡,連心跳也是不會加快一點點的,那種大家風範實在讓他們一幫師兄弟折服,可有時候……

她無奈地揉揉發漲的額頭,實在是無語。

「小小,易老虎已死,看來虎威鏢局這勞什子江南英雄宴是開不成的了。」

令她無語的人猶自閑閑地與她閑話家常,頭也不回地徑自在銅鏡中打量自己的花容月貌,越打量越滿意地道︰「真真可惜了我這張傾國傾城之顏哪!」

「師姐,就算如今正開著那江南英雄宴,你這張傾國傾城的容顏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去顯擺的。」小小嘆氣,不自覺地便……戳了她師姐的痛腳。

……

她頓時汗如雨下。

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師姐平生最最恨的恨事,便是真容無法示人這一件啊!

慘了慘了慘了啊!

她立刻渾身大涼,只覺得豆大的汗珠從脊梁骨一顆一顆地落下地去。

上一個這麼戳她師姐痛腳的師兄弟,如今在哪里?

是在南蠻看守城門順便往回送送小道消息,還是在雪山牧羊順帶著給師門采些雪蓮寒玉?

她開始腦筋飛快地轉啊轉,看自己自動發配到哪里去比較好。

南蠻有人了,雪山有人了,她似乎可以去東海之濱?想想也不錯耶,將煩人的家務事國家事名正言順正大光明地一拋,扛著劍和岳鳴去做東海逍遙仙……簡直是……

她立刻轉憂為喜,很期盼地望向她的師姐。

……

等啊等,等啊等,等啊等。

只等到黃花菜都涼啦,她的師姐竟然——

實在是令她十分驚奇百分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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