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嬌 第26頁

微斂眉,看著這男人,她繼續道︰「你毒殺易老虎,陷害沈明朗,而後便隱忍不發,只待靜觀江浙出現亂相。但出乎你之意料或一切皆在你意料之內,艾涉要竟出面為沈明朗頂罪,但不及落供畫押竟又被人劫走,你覺事出有異,才貿然朝我突然動手——目的,是為了逼我退出江浙——可是?」

她黑琉璃一般的眼眸,直直盯著他,眸中寶光流轉,美麗得不可方物。

築連青咳嗽一聲,忍不住扭轉視線,竟不敢再望這美麗的女子一眼。

「只可惜我命大,不曾如你所願。」輕巧彈指,她笑望瞪她的沈明朗一眼,繼續慢聲細語,道,「直到今日,你見一個‘牧延宏疇’竟將沈明朗突兀劫持至這十丈高台,又見我現身,再待到太後出現,你才發覺事有不妙,原本想遁走,再謀後事,卻不料我竟傳令請了你上來——事到如今,你可還要繼續裝作築連青嗎,牧延宏疇?」

這輕輕一聲,台上眾人,除了沈明朗與關滕岳之外,全震驚地望向築連青。

「姑娘好眼力。」築連青微微一笑,眼中激賞之色毫不遮掩,「卻不知我到底哪里出了破綻?」

……

「小小,我剛剛不是對他說了一大堆嗎?」她疑惑道。

「師姐,您是說了一大堆,可惜卻真沒說出人家到底是怎麼被你瞅出破綻的。」小小嘆口氣,實在是對她這個師姐無力,「你怎麼講事情從來不記得講重點,只會東拉拉西扯扯?」

「在虎威鏢局時。」左月燃微微一笑,視而不見她師妹的怒其不爭,輕巧彈指,「你倒不是錯在心太急,一意要將沈明朗陷害到底,而是你那極力摹仿出的一口京師口音。」

築連青一怔。

「這也是我後來才突然想起的。」她笑著聳肩,「小青雖出生京師,有一口極地道的京師口音,但他自回福建去,自是入鄉隨俗,福建口音在天朝內又恰好是自成一體,向來極為排斥外地口音,任小青如何堅持,他又如何可以還保持最地道的京師口音?」

「……只此?!」牧延宏疇目瞪口呆。

「只這,還不夠多嗎?」她猛地一沉臉色,道,「小青如今在哪里?」

「依姑娘見識,自然知道我牧延宏疇,絕不會給自己留有隱患。」他笑。

「……好,好,小青即便不幸遭遇劫難,也是為國為民,我不會為他傷心。」左月燃冷冷望他,道,「如今牧延將軍也已是我天朝隱患,我自然也是絕不會給自己留有一絲隱患的。」

「有道是兩國交兵,不斬來使。」牧延宏疇輕描淡寫地道,「我牧延宏疇雖非我國使者,卻也算是事關重大,即便真的要殺要剮,總是要由貴國的君王親自定奪的吧?」

「我若說,我便有這權力,不需勞動我天朝之主呢?」左月燃冷笑道。

「姑娘權勢,難道可以只手遮天不成?」牧延宏疇依然是輕描淡寫地道,只微微瞥了一旁呆若木雞早已癱坐椅轎中的華衣老婦一眼。

「左月燃如今雖非是權傾朝野,但偶爾替我天朝之主做一回決定,還是不費氣力的。」她如何會饒過冷血傷害了她手下性命的這男人?!

那華衣老婦听到此,果然,原已散亂的眼神,頓時一錯,嚴厲至極。

他微微一笑,遂合眼,再不言語。

「左月燃,你過來,你那小青如今未死,卻是被我囚禁在某處。」那華衣老婦高聲道。

「小青還在?」左月燃頓時驚喜非常,不顧細想,立刻走了過去,站于那椅轎之前,這次很恭敬地施了一禮,急切道︰「還請太後告知我!」

「月燃!」沈明朗喝道。

她卻不理,只再道︰「請太後告知我!」

「你近前來。」那華衣老婦傲慢道,「我那女兒也在那處,你若尋去,且不可傷她一絲一毫。」

「長公主身份尊貴,月燃自然不敢隨意冒犯。」她笑著允諾,戒心再除,依言再上前一步。

「月燃!」沈明朗阻止不及,忙奔過來。

其余諸人,雖也想知道真正的築連青被囚禁何處,但竟突然冷冷一個寒戰!

站于華衣老婦身後的小黑十三等三人,立刻搶上前,想隔開這老婦與自己姑娘!

但,一直垂手同他們幾乎侍立一起的那為老婦抬椅轎的四護衛,猛然發力,襲向三人!

這一番變故實在突然!

沈明朗本已奔至于左月燃之左後側,見機不好,立刻想也不想地再往前沖,但他畢竟是文人,身無絲毫武功,如何可以快得過急如流星的袖中箭?

他睚眥欲裂,眼睜睜看那袖箭沒入了左月燃左前胸!

心神頓時痛到無一附加,意識似乎在這一瞬,灰飛煙滅了。

月燃。

他輕嘆也似的呼喊一聲,一口鮮紅,直直涌出唇間。

笑語嫣然的小月燃呢,倔強固執的大月燃呢,巧笑倩兮的,他的,月燃呢?

月燃呢,月燃呢,月燃呢,月燃呢?

他的,月燃呢。

「義兄,我們先帶師姐下台去,這里一切有二哥和岳鳴!」

他猛地回神,卻見自己正緊緊擁著胸前一片殷紅的女子,顫抖地跪坐地上。

「哈哈,我這袖箭上染的便是錯白花,任你大羅金仙,也是枉然!」那老婦一擊得手,仰天瘋狂而笑,「我的皇兒,我的皇兒!為娘雖不能了卻你遺願,為你重新奪回這萬里江山,但卻為這萬里江山除去了禍國紅顏!炳哈,哈哈,左月燃啊左月燃,你若再活在這世界上,總有一天會目無君王無法無天,我天朝列祖列宗如何會安心?今日,便認命吧!我——」

小小猛地上前,一指點住她啞穴,只恨不能一掌將她擊死!

「不可傷害……太後性命。」沈明朗咬牙,怔怔凝著懷中面色蒼白卻朝著自己微微笑的女子,沙啞道,「她——」

「她不過是一個……為了兒子不顧一切的……母親罷了。」懷中的女子唇口不斷溢出鮮紅,卻朝著他笑吟吟地低聲說,「倘若是我,我一定會更鬧他個地覆天翻。」

「月燃,你不要說話。」他平聲,輕輕抹去女子唇角溢出的鮮紅,微微笑,「喏,如今江浙終于平靜啦,咱們去你師門住上一兩月,等你傷好,便成親,可好?」

「誰要……嫁給你?」她笑,眼眉彎彎。

「好,那我嫁你。」他不假思索,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竟一把奮力抱起了她,將她緊緊擁在胸前,輕輕親一親她的前額,柔聲道︰「我們先走一步,這里一切有小小和關滕岳,你且放心。」

她微笑,想點頭,卻是沒有了一絲氣力,想說好,張唇,更多的鮮紅從唇中涌出,阻了她所有聲音。

咬牙,他痴痴凝著懷中巧笑倩兮的女子,眼神清明,顫顫幾步走到高台一角,山風獵獵,將他與她的長發緊緊糾纏。

「你看,月燃。」他仰眸,同她一起望向眼前的壯麗江山,浩蕩大江滾滾東去,霧靄沉沉,在雄偉山脈間縱橫如海,日現中空,氣象萬千,瑰麗難言。

「等你傷好,去遍游這江山萬里,好不好?」

將她輕輕放在台上,他柔柔地望,柔柔地望,總是望也望不夠。

她笑望著他,唇中鮮紅不斷溢出,那額頭他印下的輕吻,如蓮花一朵,艷紅奪目。

他猛地合目,深吸一口氣,強制自己抑下再擁抱她的渴望。

輕輕張開眼楮,他微微笑起,慢慢站起身來。

山風獵獵,吹動他的衣衫,將他的長發直蕩進空中。

烏熾的眸,緊緊凝著心愛的她,他突然一笑,笑容欣喜而快樂,似是十數年心願,終得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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