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記 第8頁

「是啊。」

「不寂寞害怕嗎?」

「剛開始有一點點害怕的。」被緊摟住的身軀聞言顫了下,連翹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暖和的懷抱——就像當初爹爹摟著她那樣的暖和呢!「可是爹爹剛走,我們家就被熊瞎子給毀掉啦,于是我便忙著將我們家的所有家當都運到這個山洞里來,一直忙了好些天。等忙完了,也一個人過習慣了,自然也就不再害怕了……其實,就算是害怕,也沒法子啊。我每害怕了,或孤單了,就去看爹爹和阿娘,同他們說說話,便什麼事也沒了。」

「連翹,你真是個好姑娘。」將下頜貼在她圓圓的面頰,雲遙將她摟得更緊。

「我本來就是好姑娘啊!」很是理所當然地得意笑一聲,連翹偷偷活動活動自己自由了的右手。

「真不害臊!我夸你一聲,你就這麼得意了?」再捏上她軟軟的面頰,雲遙哼一聲,「你就打算在這山洞里住一輩子嗎?」

「才不會呢!」她抓開他的毛手。

「哦?」他偏再捏上去。

「爹爹告訴過我,他早就同山另一邊的張大爹說好啦,等我二十了,張大爹家的兒子就會來接我!你不要再捏我啦,好痛的!」她再度抓下他的手。

「接你?你的意思是……那個什麼張大爹家的兒子來娶你回家做媳婦兒?!」他愣了下。

「是啊!」

「……你已經有了親事……那、那個張大爹的兒子什麼時候來接你?」

「我想快了吧!」她從他懷抱里鑽出腦袋來,抹一抹他滴到自己臉上的血珠,「喂,你的眼怎麼老是流血呀?你不能止住嗎?」已經好些天了呢,總這麼一直流一直流。他的血太多了還是怎的?

「等我體內的劇毒清除干淨了,自然就不流了。」他隨口告訴她,心,則一直陷在她的話里,「連翹,你見過那個張大爹還有他家的兒子嗎?」

「小時候或許見過的,不過我不記得啦。」

「那你——如果那個張大爹的兒子來接你,你會同他走嗎?」

「走啊。」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啊?」有點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沉了臉,連翹有些莫名其妙,「爹爹曾對我說過的,每個人長大了都要成親的啊。」他總不能要她就這樣一個人過一輩子吧?

他擰了眉心,卻什麼也沒再說,只伸出左手,再度將她的手腕緊緊握在掌心。

「啊,你又這樣!」好討厭呢,他又抓住了她的手,「我說過我不逃啦,你還抓我做什麼?」

「可我卻不信你呢。」早已經繞了老遠的話題又再度回了來,他哼了聲,「如果現在那個張大爹的兒子來接你了,那我怎麼辦?」他還等著靠她的幫助來離開這深山老林呢。

「啊!」連翹突然大叫了聲。

「怎麼了?」他忙問,不假思索地抬手一推,將她護在了自己背後,凝神,運轉內息,側耳細听,以為那些第一莊的惡人終究尋了過來。

「我忘記了。」連翹不解他為何這樣,抬頭看他,突然被他的神態怔住。

爹爹……當初在林中遇到猛虎,爹爹也是如此地將她護在了身後!

「什麼?你忘記了?」並沒探察出洞中有何異樣,稍微地放下心來,雲遙嘆口氣,明白自己弄錯了這傻女圭女圭的語意,伸手將她再度拉到身前來,他故意板起臉,「連翹,你不可以再這樣一驚一乍的,知道嗎?」否則,他遲早會被她弄得草木皆兵。

「雲、雲遙。」自知道他的名字以來,她第一次這麼喊他。

「干嗎?」他還是板著臉,听她聲音有一點點的緊張,以為自己鎮住她了,暗自高興了下。

「你……我爹爹……」

「什麼?」

「你……剛才是在……」她依然結結巴巴。

「你到底要說什麼?」他听她聲音有異,便知她必定神色也異樣,但他卻苦于不能用眼看到。

懊死的!他自眼盲後,第一次開始抱怨看不見的難處。

「我、我剛才的意思是說,是說我搬家搬到這里來了嘛,張大爹他們如果尋不到我該怎麼辦?!」她卻不知他的心情,剛才的莫名念頭也只是閃過便罷,她開始苦惱起自己考慮不周地便搬家了的事來。

「尋不到你是他們活該!」他惱嚷了句,將她的手腕抓得更緊,「你既然已經不記得那個什麼張大爹還有他的兒子了,那你怎麼去做那家人的媳婦兒?如果他們是壞人呢,到時候賣了你我看你怎麼辦?!」

因為弄不明白她剛才的結巴到底是為了什麼,他有些氣悶,語氣不自覺地加重了許多。

「我想你最好不要再想著那張大爹和他的兒子了。你爹爹都過世了一年啦,你一個小泵娘,獨自一個人生活在這深山老林里也一年了,他們從來不知道吧!這樣的人家,你嫁了去,我看你爹爹媽媽放不放心。」

「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他再板起臉,凶巴巴地拿流著血絲的眼瞪她,「好啦,天不早了,你該睡覺了。」而他,也該繼續調勻他的內息,盡量將他的武功恢復回最佳狀態——如果真的有不長眼的人追來,他至少在除了自保以外,也能順便將這小傻瓜蛋揪到安全之地,否則如果她被那群討厭鬼們真的送到她爹爹媽媽那里團圓去——他絕對會不甘心的!

「天還沒黑透呢!」她被他推躺在床上,知道他又要在她身上變戲法了,不由有些垂頭喪氣,「雲遙,我真的還不想睡……」莫名的困意卻在下一秒將她帶往深沉的夢境之中。

听著她淺淺而緩緩的呼吸,他拉被子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這傻女圭女圭啊!如果、如果他沒遇到她,她的一輩子,真的會如此過下去嗎?

即便她沒有如他所願的年紀再少小一些,可是,他卻在這一刻決定,如果他想如師父領養他一般地也領養一個徒弟,那他就領養這傻女圭女圭好了。

雖然,他知道,她沒有學武的天分。

雖然,他知道,她或許會是他的累贅。

雖然,他知道,她——只是一個傻女圭女圭,一個傻女圭女圭而已。

可是,就是她了。

就她!

第四章

很有些莫名其妙地,在起初幾天的吵鬧之後,被整天抓住手行動不能自由的人、與整天抓著人家的手脅迫人家領著他自由行動的人,竟然不再爭吵如舊了,都開始了慢慢的轉變。

一個呢,不再想方設法地計劃應該如何救出自己被抓住的手來,而是從此變乖了許多地領著雙眼不便的人走來走去,更不再動心思來害他腦袋撞上石頭或被石頭絆倒;另一個呢,則會偶爾順從她心意地放開她的手讓她自由上一小會兒,甚至在自己調勻內息練習武功的時候,不再變戲法地要她睡去,而是允許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他如何將雙掌幻化成數十的掌影,或盤膝打坐直到她無聊得自己睡過去而依然一動不動地……

不再有威脅強迫或總試圖著逃跑,而是開始了互相的遷就。

或許,在他經歷了一場幾乎生死的劫難之後,他才真正地開始長大。

或許,在她被自己的爹娘小心地守護了好長的山中歲月之後,她也在漸漸地成人。

在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中逍遙度日,時間似乎過的總是會很快。一轉眼,他自被迫進了這白山黑水間,已停留了兩月之久了罷。

猶記得他濃霧狂風中闖進這莽莽林海那一晚,尚是霜寒秋深的時節,而今,大雪卻已封山。即便看不見天地間隨處飄蕩的風與嚴寒,他也明白,這塞北的白山黑水之間,早已是一片的白雪茫茫,冰封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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