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雲記 第23頁

「是,這倒是真的。」自曾師開始,這白衣觀音之名雖已名揚江湖,看似風光無限,但從實質來看,這的確是無聊游戲的結果罷了,「我本來便是自私的,才不去管那些什麼江湖正義。」面對著這清水也似的人兒,他總是坦白直言,「我和師父曾師其實生性都是一樣的,只愛自由逍遙,只要自己快樂了不無聊了,我們便什麼也不再求,名利對于我們來說的確是身外之物,從來不在我們的心中留過蹤影。」

「雲遙,你真的什麼也不求嗎?」望他坦蕩的神情,連翹好奇道。

「我還要求什麼啊?」微愣了下,雲遙啞然失笑,再拍拍她的腦袋,湊近她耳旁用只能讓她一個人听見的音量道,「小丫頭啊,你從來不曾問過我這些,更不曾對我如此喋喋不休過——到底是誰教你這樣說的,快快給我從實招來!」如果他再听不出這些問話中的蹊蹺以及內藏的玄機,他自懂事起便習慣與人的斗智斗計算是白搭了。

「你先回答我啊!」抓下他的手,連翹追問,「你這輩子到底還有沒有所求的?」

「這個嘛……」他沉吟了下,而後將無焦距的眼眸凝向她的氣息所在,「若說無所求吧,卻還真的有一件事一直留在我心中呢。」

「什麼事、什麼事?快告訴我!」

「這件事啊——」他忍笑俯首,低低地在她耳邊說了幾個字。

「……哦。」異色的雙瞳一下子呆滯下來,連翹有些呆愣地瞅著他笑嘻嘻的模樣,再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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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底在做什麼啊?」聶家的大少女乃女乃雙手把著身前圓凸的太湖石,雙眼緊緊地盯著不遠處的少年男女,語帶深深的困惑,「白衣觀音到底同小妹子說了些什麼話呀?已經快一盞茶的工夫了啊,怎麼小妹子還沒反應過來?她到底能不能問出白衣觀音的心里話?」

「雲遙是何等心機深沉的少年,只怕他早就識破連翹的問話是咱們教的了。」聶修煒聳肩,笑著瞅另一側的一對男女—眼,「你們也該現身了吧?」

「這小孩子!」有著女圭女圭臉的女子重重地哼了一聲,「當年還是那麼小的小孩子,舌頭已經毒得讓人恨不得藥啞他了、怎麼過了這許多年,他的口才卻是退步了?」當年那傲氣沖天的臭屁小孩,而今卻變得如此的自持穩重、心胸開闊、甚有俠士風範——突然又轉頭,她再懷疑地問上一遍︰「他真的將白衣觀音的最大秘密說給你听了,大公子?」

聶修煒肯定地點點頭。

「這可一點也不像當年那個小小的孩童啊……」眯眸,女圭女圭臉女子若有所思地瞅自己丈夫一眼,「逍遙,你認為呢?」

「是人,都會長大。」她的丈夫慢慢地道,「這些年我一直派人打探著他的消息,他的性情、行事作風一如既往,向來便如同他自己所說的;只愛自由逍遙,只要自己快樂了不無聊了,便什麼也不再求;名利便是身外之物,從來不在心中留過蹤影——這的確是他,最新一任的白衣觀音。」

「他的高傲狂縱比起七八年前非但沒有少上一分,只怕更加惹人恨了才是。」聶修煒也慢慢地嘆了一聲,「去年深秋,他的師父與世長辭後,他奉師之遺命遠赴塞北林海,將師安葬至曾師墓前——他的眼便是在塞北時瞎的。」

「他自己說的?」

「是。」瞅著一身如雲似雪白衣的少年放縱的笑容,聶修煒再嘆,「你知他是為何瞎的?他在曾師的墓前巧遇了他曾師的同宗、塞北第一莊楊家莊的後人。他明明知道那些人恨透了他的曾師,卻依然膽大地去楊家做客。更在少林智育大師的牽線下,答應迎娶楊家現任當家楊豁嚴的甥女為妻。」

阿濤不由「啊」了一聲,「他竟然會娶妻?!」她頭一個不信。

「他的心思誰人能知?」聶修煒笑著搖頭。繼續道,「便在他的喜宴上,楊家人動了殺機,在他飲的交杯酒中下了火焰劇毒——」

「哈,那他就倒霉啦。」女圭女圭臉姑娘一臉的笑容,「我記得當年他還是小孩童時,卻極是愛干淨的!當初我只不過是將替人醫治時留在手中的血抹到了他的白衣服上,他就氣得幾乎吐血而亡了——他竟然踩爛了我的藥匣子!」所以她一時氣憤才送了他一臉的紅疹出氣,「那火焰劇毒若沒解藥,只有將毒強行排出體外——不過在余毒未能清除之前,身上是一滴水也沾不得的——我打賭他中毒的那幾月他一定髒得像鬼!」

「你笑得太大聲了。」她的丈夫冷靜地提醒道。

「終于知道他也有像鬼的一天,我大笑——啊!」大張的眼瞪著眼前三尺處突然冒出來的要笑不笑的一張面孔,她一聲大叫。

「終于又見面了,女圭女圭臉姑娘。」一頭黑得發亮的長發隨著風飄向大張的眼前,白衣少年笑得似是十分的開心,」想不到一別經年,我還有見到你的時候呢。」就算他與她有點小仇小恨,她也不必笑得這般幸災樂禍吧?

「當初你偷了我的本子時就該知道我們遲早還有要見面的一天——哈,這算什麼見面?你的眼楮好可惜啊!」女圭女圭臉姑娘很快回過神來,後退了步靠進丈夫的懷里,哼笑出聲。」我從來沒偷。」雲遙忍耐道,「我說過好多次了,你的本子我從來不曾見過。」

「可我的本子卻是從你的寶藏竹筒里尋回來的!」從懷中掏出自己朝思暮想了好幾年的寶貝本子,女圭女圭臉姑娘一臉的氣憤,「你若偷我其他的本子也就算了,偏偏你偷的是有我師父遺言的本子!哼,你若向我道歉,咱們還有說話的余地,否則,哼哼,你的眼我是不會醫治的,請你另請高明!」

「我從來不曾做過的事,我為什麼要道歉?」雲遙握緊手中的溫熱手腕,仰首,不屑地還女圭女圭臉姑娘一哼,「我還沒要你向我道歉呢!」

「我向你道歉?!」女圭女圭臉姑娘頓時跳腳,「你憑什麼?!」

「憑你污蔑我偷了你的東西!」他咬牙,想起這些年來,常常有認識不認識的人找他們師徒,很含蓄地勸他不要得罪逍遙島為好,免得真的污了白衣觀音的名號……他已經忍了很多年了!

「如果不是你偷的,怎會從你的東西里找出來?!」

「我怎麼知……」

孩子一般的爭吵,讓連翹幾乎傻了眼。

「連翹?」良久,雲遙輕輕地喊她一聲。

「啊,干嗎?」他的輕喚,讓她回神。望向他朋明看不見、卻專注在她臉上的凝眸。

「如果我的眼醫不好了,你會不會傷心?」他突然問。

「我為什麼要傷心?」她看一眼四周笑嘻嘻似是在等著看好戲的眾人,有些模不著頭腦,卻老實地說出答案來,「反正我遇到你時你的眼就看不見了,對我來說,我才不在乎你的眼能不能看見東西。」

是啊,他若不提,她幾乎忘記了這個喜歡穿白衣喜歡散著比她的還要好看的頭發的雲遙,他的眼,竟然是不能視物的。

她是如此地忽視了他的缺陷,她又是如此地不在乎他的缺陷,這,又意味著什麼?

又,意味著什麼呢?

「啊……你這樣說讓我好傷心哪。」說是傷心,他卻露出得意的笑來。

「有什麼好傷心的啊?」連翹再瞪著他的笑臉,心跳突突地再快了幾分,「你不要笑啦!」

「為什麼不讓我笑?」他偏偏笑得更開心,攬在她腰間的手不由更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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