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嬰 第9頁

「那我再明知顧問一回,您不會生氣吧?」她看他惱怒偏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心里越來越快活,「我身份低賤又非處子之身,不要說是做您的正房妻子,即便是稍微有名分的小妾家妓,也是不夠資格的,對不?」

男人這次沒說話,卻是認同的樣子。

「那我該以什麼身份留下來呢,關大爺?」狀似苦惱地拿手敲敲腦袋,她也開始皺眉。

「侍寢。」

原本,他打定了主意︰若尋到那夜的女子,倘若她真已成親,不願跟隨,他也決不強迫,除了力保她名節之外,他甚至樂意給他們夫妻一筆銀兩,讓他們離府自由——可這名為馮嬰的女子,卻是獨身,獨身啊!

在他冷著臉听關飛說完她的來歷後,知她並無旁身的男人,便立刻打定了主意,他要留她在身邊!

不為其他,只為了能在他焚身之時,能有一處發泄之地!

他既不想揮刀自宮永絕了後患、更不想做修心養性的化外和尚,作為一個正常的男人,他有他的無奈,與其再度無奈地去找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女人發泄,倒不如找一個能容他——的女人固定下來——就算犧牲了一名女子,卻也總比再害上許多的女人強上百倍吧。

「哈,果然啊。」她神情自若地拍拍手,「我的出身我的非處子之身,能夠得到的,也就是侍寢的欲奴身份了呢。」

「你——」男人皺眉瞅著她笑著的容顏,半晌,才沉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你。」

「奴婢可是即將擔負著替關大爺您‘消火’的千斤重擔呢,您自然舍不得虧待奴婢啊。」手撐地,她從久坐的地上站起身,不看男人,也不看一旁目瞪口呆的管家老爺與賬房先生,徑直走到棗紅母馬的槽前,伸手模一模剛出生的小馬寶寶,她淡淡開口,「關大爺,就算奴婢從此是您的侍寢婢子了,可也能要求您給點賞賜吧?」

「你想要這小馬?」男人走近她,凝著她望向小馬的溫柔眼神,不知為什麼,心中突然微微軟了下。

「您答應嗎?」

「你想要便要,我不反對。」這小馬看似精神,卻是被馴馬師淘汰出的劣馬所生,即便長大也絕無成為日奔千里的名駒的可能,不過是無用之物,根本看不進他的眼里,但若能討她歡心,他送她又何妨?

驀地,他瞪向個頭剛剛及他胸口的女子,漆黑的眼里陰晴難定。

他是誰,為什麼想討這女子的歡心!

他肯忽略她非處子的身份,肯不理會她低賤的出身,肯賜予她侍寢的榮光,肯給她一世無憂的生活,已經是她的三生福分了——他何須討她根本不必要的歡心!

想到此,他好生惱開自己莫名的心思來!

「好了,你該知足了!」摔袖,轉身,他沉下臉大踏步離去,再沒回頭。

如果回頭,他看到的,將是這惹得他惱怒、惹得他心神陰晴不定的平凡女子,是如何黯淡了明媚容顏。

他卻,沒有回頭。

小馬兒啊,小馬兒。強行撐直的雙肩,僵硬得幾乎行動不能,顫抖的手指,輕輕模著小馬的棗紅短鬃,痴痴的眼,凝著小馬水一般的眼瞳,淡淡苦澀的笑,慢慢浮出細白的唇角。

小馬兒啊,等你長大了,我放你自由,任你去飛縱小溪長河,任你去奔踏林海草原,任你去無拘無束,任你去自在逍遙,好不好,好不好?

只當,你便是我。

你便是我罷。

淡淡苦澀的笑,由白的唇角,慢慢釀滿了白的面頰,白的心,白的魂,白的生命。

身後憐惜似的兩聲輕嘆,便似拂面的秋風一般,從白的容顏旁吹掠過,驚不起一絲的漪漣。

窗外,月光如水,即使她這新搬來的屋子中沒燃起燭火,可借著明亮的月光,她甚至能瞧到攤在窗前桌上的書里文字。

隱隱約約的笑語喧嘩從遠處的院落里傳來,仰首瞥一眼圓圓的月亮娘,她面無表情地吃上一口酥脆的月餅。

猶記得去年的八月中秋,她還被母親們圍在樓頂的涼亭里,興高采烈地猜著盞盞精致花燈上的有趣字謎,吃酒劃拳,一夜歡笑不歸。

往事如昨,尚歷歷在目,轉眼卻竟然又是一年。

不過短短的三百多個時日,她由眾星捧月而孤身一人,卻又由孤身一人而再次地被眾星捧月!

雖然這「月」,卻是——

欲奴,欲奴,欲奴啊。

她不知為什麼,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雙肩抖動,吃吃地笑起來。

哎哎哎,倘若母親們此時還在她的身邊,她們怕是要被她這可笑的新身份而驚得花容失色、啊,或者是歡喜、還是終于出了一口心中已憋了五六年的怨氣地拍巴掌慶祝一番呢?

真想將這消息告訴母親們,好讓她瞧瞧她們的精彩反應哩!

那一定會很有看頭吧!

想到此,她樂得簡直是快坐不住了,倘若她有飛天之技,是定要去看看的!

實在是受不了了啊!

從桌上爬起身來,將手中已被捏碎的月餅隨意地一丟,她扯起攤開著的書冊,準備回內房挑燈夜讀去,免得再想這些無法實現的奢望。

身後門輕輕被推開的唧呀聲響卻在此時傳進了她的耳,呆了下,而後重新將書冊放回桌上,面皮上漾出笑嘻嘻的笑容來,她轉過身。

「關大爺,您來了啊。」

門口,背手而立的高大男人,正板著威嚴正直的臉,微蹙著墨色的濃眉,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見了她臉上輕滑的笑容,眉又蹙得更緊了下。

她卻似沒見到他陰沉似的臉色,只笑嘻嘻地躬身行禮,「奴婢已等了您好久了耶,幾乎是夜夜盼您前來盼得夜不能寐,您不是要奴婢侍寢嗎,那為什麼竟然好幾天的不搭理人家?」

偷眼望去,果然見他的臉色再沉下了幾分。

心中,登時更開懷了起來。

嘻嘻,他既然強要她成為侍寢的欲奴,她自然就遂他心願嘍。

似乎皺眉看了她好久,他才淡淡地跨進門里,反手將門關起,再慢慢地走近了她。

他似乎還從沒仔細打量過她。那晚他隱身馬廄暗處,終于尋出了她的真面目,她的洞察人心曾讓他吃驚,還沒等他開口說些什麼,她竟然已聰明地知道了他的心意,只用這笑嘻嘻地的模樣對著他聳了聳肩。而後那有孕的棗紅母馬恰巧發出臨產的痛苦嘶鳴,她于是再也不看他地便奔進了馬廄!

一夜的緊張,他一直沉默無言地站于她的一側,看她慌亂卻又極是有條不紊、笨拙卻又熟練十分地與母馬接生,那耐心而細致的溫柔神情,是他從不曾從其他女子身上見到過的極致——美麗!

美麗!

他微低頭,看著她只到自己胸口的縴細身軀,看著她依然又黑又瘦的小尖臉上輕浮油滑的笑容,他剎時有了短暫的迷惑︰他那時刻如何可以將她看成了美麗的女子?

「關大爺?」她微仰首,笑嘻嘻地回望著他。

他不自在地在她笑嘻嘻的視線里收回了審視的目光,咳了聲,他道︰「與我更衣。」

她的回應卻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而後轉身走掉了!

這女人——這女人!

奇異地,他卻沒有惱怒,而是跟在她的身後,走進了她的臥房。

向來,無論是更衣梳洗還是沐浴,他從不曾自己動手過。可這一次,他竟然在這小女子的似笑非笑里,自己動手解去了身上的衣袍!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搖搖頭,伸手,竟然有了想抱一抱她的念頭。

可是,他再一次地落了空。

那總是笑嘻嘻著的女子,已然自己坐臥到床榻上去了!留給他的,依然是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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