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嬰 第12頁

「爺,馮姑娘看來是不能用黃金珠玉收買的哩。」

因為眼尖地瞧到了主子大人的尊容而急急奔過來的管家老爺,咋咋舌地看著那將價值連城的金絲絞玉瑪瑙鐲子隨手往石頭上一丟的豪氣女子的豪氣舉動,再好奇地瞅自家主子無奈無所謂卻似又含著半分苦惱的臉龐,不僅有點幸災樂禍的小人嘴臉。

「就你知道?」他沒好氣地罵一句,摔一摔袖子,轉身要走。

他是誰?他是關騰岳,是權重位高、幾乎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銅獅關騰岳啊!自他有記憶以來,從來是他人來討好巴結于他,從來沒他特意留心、更加了幾分取悅心思的人出現在眼前過呢——何況還是女人!

「我也知道啊。」略顯蒼老了的笑語,讓他板著的黑臉更黑了一分。

「七先生,連你也來湊熱鬧?」受不了地嘆口氣,他重回身,墨眉蹙得死緊。

「呵呵,湊熱鬧可是不敢,只是見大人站在這里散心,便忍不住湊過來說句話而已。」順順頜下的一縷白髯,賬房先生一臉的笑意。

「你要說什麼?」

「說什麼嘛——」瞥一眼一旁不住打手勢的關飛,七先生沉吟了片刻,而後決定直話直說︰「大人,您心里很煩是不是?」

「我在朝中一呼百應,平步青雲,在家中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有什麼好煩惱的?」關騰岳扯動僵硬的面皮哼笑一聲,眼卻自有意識地又望向草地上同馬駒玩鬧在一處的女人。

好惱啊,連一匹剛剛降生不久的牲畜她也能與之玩鬧不休,為何獨獨見到了他卻總是笑嘻嘻油滑輕浮一般地無趣模樣?!難道在她心目中,他連一匹牲畜也比之不上?!

「大人。」

「啊,您說,七先生。」猛地回過神,瞥到關飛兩人有趣地望著他的眼神,他不自在地咳一聲,臉微微發起燙來。

「大人。」經歷了六十余年紅塵人世的七先生假裝沒看到他的尷尬,只笑著說道︰「您自幼便跟隨老太爺習文練武,長大後又心在朝廷,不是外出行車作戰護我中原疆土,便是在朝與主分憂、造福天下蒼生,本就少有閑暇關注其他,更不要說是如平常人那般地來接觸這紅塵情事了。」指一指山下的女子,他意有所指地繼續道︰「大人從小接觸過的女子,除了平日里伺候大人飲食起居的丫鬟們,便是皇上與眾臣們贈予的佳麗美人——可這眾多的女子對大人不是必恭必敬、便是唯唯偌偌,向來是千依百順不敢違背大人一絲意願——大人啊大人,您何曾見過如此特異獨行的女子?」

必騰岳頓時心中一動,若有所思。

「這位馮姑娘,又黑又瘦的,哪里有一丁點女子該有的溫柔本分?平日里又甚是油滑輕浮,大膽的言談舉止可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耶!」關飛也插口進來,「爺,我猜你絕對不知道她的一個小毛病!」

必騰岳心中不知為什麼,竟然在听完這番批駁之詞後微微不快了起來,但什麼也沒說,也不阻止關飛的興致,任由他說下去,而自己則認真地往下听。

「她喜歡喝酒,爺!」

「喝酒?」他愣住。

「是啊,每日一大早,要地不吃飯也行,只要給她一兩杯的水酒,她就很高興了——當然了,如果再讓她吃上三五碗的米飯、兩三個的饅頭,她就更心滿意足啦!」他從來沒見過這麼能吃的女人哩。

「阿飛,你胡說什麼。」七先生不動聲色地看關騰岳漸漸僵了的臉色一眼,淡淡打斷關飛的比手畫腳,「馮姑娘到底是女孩兒家,你說得太無禮了。」這阿飛!枉他白活了三十余年啊,竟然還是這般的孩子氣!

「我說的是事實哎!怎麼就無禮了?」

「如果我說尊夫人潑辣狂躁,平日里最愛吃豬蹄膀——咦,你皺眉做什麼?」

「我妻子的性子喜好我知道,關七先生你什麼事?」

自己的妻子被人如此毫無情面地批駁著說三道四,他能不皺眉抗議——眼一下子瞪向關騰岳——

啊!

模模鼻子,關飛心中有個模糊的念頭呼之欲出。

老天爺,不會吧?

「你瞪我做什麼?我臉上長了三只眼嗎?」不高興地也瞪張大了眼正看他的關飛一眼,關騰岳轉身便走,順著石徑下山,「你若是閑著沒事做,就回老爺府上去吧,三弟要成親了,爹和大哥他們忙得不可開交,你回去幫上一把吧。」

「讓我去和大爺大眼瞪小眼?」關飛大驚失色地捂住嘴巴,玉樹臨風的細白面皮頓時扭曲成一串千扁的豬肝,「爺,您饒了我吧!你明知我和大爺不對眼啊!讓我回主府去,明擺著是要大爺削我三層皮啊——您就算惱我剛才說馮姑娘不好听的了,也不必這樣報復過來啊——爺!你等等,等等我啊!」

這時候,真恨不得自己能有四條腿啊,他家主子大人的輕功他哪里追得上啊——

「自作孽,不可活吧。」搖搖頭,瞅著一快一慢走掉了的一主一僕,七先生笑著嘆一聲,找塊石頭坐下,仰首望一望湛藍藍的晴朗天際,看過人世風雨的老眼,慢吞吞看向了躺在山下草地上那位似乎睡著了的馮姑娘。

馮嬰,馮嬰,該不會真的是來逢迎他家大人孤獨寂寞的吧?

「若果真如此,倒是該仔細去查一查她的身份了。」

笑著思量片刻,他也閉眸,在暖暖的秋日暖陽下,起了睡意。

第五章

夜已深,躊躇了許久,咬牙,他還是推開了那扇厚實的木門。

門里的世界,燭光縈繞著一室的安寧,淡淡的麝香味道,不濃,卻讓人極是心曠神怡。

那越來越勾起他注意力的女子,那愈來愈引得他控制不住勃發的女子,正安靜地背門而坐,庸懶地斜倚著高雕椅背,閑閑地翻著書香。

那醉酒狂縱的夜晚,已過去了許久,卻似乎從來沒有從他的腦海心底消失過,相反地,時間過去了越久,他的記憶力也越來的好,連原本已經模糊了的細節也漸漸地從記憶里浮現了出來。

他還記得當時被他看破女子身份時她的慌亂神情,記得被他擁進懷里時她的局促不安,記得被他扯去衣服時她的死命掙扎,記得被他強行求歡時她瞪得大大的鳳形眸眼,記得她咬牙忍耐的嬌弱模樣,記得她由被動而漸漸掌握了主動時的無奈以及——得意,記得他不敢置信地瞅著她模糊相貌時她的不屑以及看不起——昨日的睡夢里,他甚至終于記起了她倉皇著離開前曾對著乏力的他說的那句話——還以為你是怎樣的「天賦異秉」哩,卻原來竟是如此不堪一擊啊!

他的男人尊嚴啊,竟然在這小小的女子眼里,是如此的不屑至極!

人啊人,意氣風發時對什麼也視而不見,看也不看地棄之于地;等到落得個灰頭土臉之時,才會下狠心來仔細用心地去看開始想要了解知道的東西!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因為男人的、而不得不遷就地選擇了她這麼的一名看似不起眼的女子,還是因為男人的尊嚴、而強迫自己用盡手段地來將她禁錮在身邊!

他的心神,已漸漸地亂了。

「看什麼書呢,這麼的入神?」

慢慢走過去,站在她的椅後,探手,從她手中拿過書冊來,翻了翻,他揚眉︰「孫子兵法?」竟然看他才喜歡的書?

一名女子呢。

她似乎吃了一驚,猛地回頭,因受驚而瞪大的鳳眼在看到他時,遲疑了下,才將蜷在椅中的雙腳放下地來,站起身,轉過,躬身行禮︰「關大爺,您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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