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見了他,他也不會記得我啊!」她模模自己而今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吸口氣,「我的模樣如今只有你還看得上,其他的男人哪一個會將現在的我看進眼里?」
「那是他們都瞎了眼!」他毫不害臊地自夸,「我尋到了你,我很厲害是不是?」
她望著他開朗的笑顏,不知為了什麼,心中一酸。
「嬰兒?」
「關爺,你原不是這樣的男人啊。」
「是人,都會變的。」他淡淡一笑,似是並不以為自己有了什麼變化。
「我值得你如此嗎?」
「我既然做了,那麼自然是認為你是值得的。」他不想再惹她傷心,只笑著吻上她細柔的唇瓣,「原先是想母親壽宴後就同你成親,可看現在的情景,我們好像還有一段長路要走。」剛才他被爹娘喊回了主府,細問了馮嬰的事,他不想細談,只說她是自己這輩子想要的女人,其他的,一概不說。爹娘的不滿他早在預料之中,但——
苦笑了下,他撫著她散著的發,輕輕道︰「說不定我們只能私奔了。」
「啊,我正在收拾東西呢。」她指指滿地的狼藉,扮個鬼臉,「可惜都給你的管家又扯散了。」
「去哪里?」笑望著她再不笑嘻嘻卻笑得開顏的笑臉,他將她抱得更緊,再也不想放手。
「關爺,我來府里也一年多了,也該回我家看看了。」見他一愣,她眨眨眼,「你不會以為我是沒家的人吧?我的家就在京城啊!我會進府來,只是因為同母親們鬧了點小矛盾——我可不是你想象中無依無靠的可憐孤女哦!」
「你從不曾告訴過我。」
「現在說還來不來得及?」她瞅一眼他有些沉下的臉,偷偷吐舌,「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著什麼時候回家去看看,正好現在關爺你這銅獅關府也關不住外人啦,我便先回家幾天,等你解決了這殺身抄家罷官的麻煩,再去接我,好不好?」
「倒不知你已經想了這麼遠。」他只愣了片刻而已,很快地笑起來。「也好,現在這情況,說不準什麼時候我爹娘會殺過來,不是找你麻煩,而是我爹娘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嘴唇,被她伸手捂了住。
「我明白你的意思。」她笑盈盈地瞅著他頭痛的模樣,不在意地搖頭,「你什麼也不要說了,趕緊去想法子留下你的命比較重要吧?」
「如果我真的被皇上罷官抄家甚至流放賜死——你預備怎麼辦?」他突然道,笑著與她對視。
「這樣啊。」她還真的認真想了好大一會兒。
他也不逼她回答,只笑看著她可愛的樣子。
美麗,可愛。
從不知道,他從這小女子的身上,看到的竟然是——
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他想起她曾說過的話,心中一蕩。
「關爺,如果我說我會陪你等你一輩子守著你——你笑什麼?哈,那我如果說等你不這麼財大氣粗了,」點一點滿地滿床的羅衫珠玉,她眨眼,「我就溜得遠遠地,再找一個財大氣粗的大爺混日子——啊,你還笑!」頓時泄了氣,乖乖地吐了實話︰「沒關系,到時候大不了我養你。」
「好言不由衷的答案啊!」他笑著放下她,只輕輕握著她的散發,印下輕輕的吻︰「等我,等我去接你,等我親手束起你的發。」
她輕輕地點頭,突然伸手抓過他的發絲,與自己的輕輕打了個結。
結發,結發,結發啊!
☆☆☆
坐上他那匹獅子驄,再從他手中接過馬韁,靜靜看了他好久好久,她嫣然一笑,策馬出府,不再回頭。
他靜靜地呆在原地,漆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目送她走遠,威嚴正直的臉龐上,是溫柔的笑容。
「關飛。」他輕喚,「去準備一下,我們回主府去。」
他不怕他的表兄會賜死于他,卻也終于明白他的女人那句「伴君如伴虎」的真正含義,他而今要做的——是如大哥那般地贖回他的自由,是如大哥那般地也自私一回,是如——他的嬰兒那般地——自己的人生,他要完全的自己掌握。
「爺——」
他應了聲,看他的管家少見的猶豫。
「我忘記了問您,你,知道馮姑娘的家在哪里嗎?」
「就在京城——」他愣住。
「是啊,就在京城哩。」皺頭皺臉的管家深吐出一口氣,似是很爽,「京城也就這麼一點大啊。」
「或者,爺,我再問您一句︰你只對她說了承諾,可她哩,可曾對你說過什麼?」
「……」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哈,爺啊爺,原來你也有今天啊!」
原來,不只是他可憐,總被那個可惡的又黑又瘦的小尖臉欺負啊,連鼎鼎大名的銅獅大將軍,也有被捉弄的一天啊!
第十章
在這繁華京師,在這天子腳下,若問最最出名的景點名勝,最最吸引人關注的地方,或許十個人便有十個答案,端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若論最最讓男人喜歡、最最吸引男人關注的地方,十個人或許只會說出三兩個答案而已,而這三兩個答案之中,便免不了會提到風月無邊的場所,便免不得會想起最最讓男人飄飄欲仙的——
紅暈樓。
提到紅暈樓,論起紅暈樓,便免不得有一幫文人騷客、風流才子、富商巨賈、三教九流之徒,會津津樂道地回想或回味起這一處人間的銷魂仙境,會情不自禁地再夢一夢樓子里的絕色佳人。屹立于京師西側的風花雪月的紅暈樓,歷數十年時光,飄搖于紅塵俗世間,或榮或衰,卻總是不見破敗倒閉過,其中總有許多許多讓人吃驚或驚訝的故事發生。
例如三十年前紅暈樓出現了有傾國傾城風采的春夏秋冬四大美人,一時艷名遠播、無數人一擲千金只為了博美人一笑;例如二十年前四大美人又同時宣布隱退,引得無數男人飽受相思煎熬;例如六七年前絕頂紅顏的驚鴻一現,例如一年多前讓無數衛道之人極為不屑的登擂招選親夫——雖然最終不了了之,但紅暈樓所引來的關注是由此可見一斑。
夜晚來臨,別處人家或許已閉門熄燈,但,對于這風花雪月的紅暈樓來說,則是剛剛拉開了一天開始的序幕,紅男綠女,笑目盈盈,吳儂軟語,風情無邊。
習慣性地蹙緊了墨色的濃眉,他端坐在待客的小廳,目不斜視,對三三兩兩不斷穿梭進來對著他指手畫腳、耳語低笑的美貌佳人們理也不理,隱在寬袖中的手則纂得死緊。
真是——天殺的啊!
「爺,您不是在戰場上與敵對壘啊,用不著這麼的殺氣騰騰的哩!」玉樹臨風的斯文男子好笑地湊近他,小聲地安撫他漸漸高漲的怒火。
真的,現在他真的好可憐他的爺啊,那個又黑又瘦的小尖臉平日雖總喜歡拿噯昧的言語刺激他,但與爺在這里所受到的「款待」相比,簡直是對他太好啦!呵呵,這位小女子,他真的是越來越喜歡了呢。
「七先生真的沒騙我們?」關騰岳惱火地低哼了聲,「他怎麼知道嬰兒在——這里真的是她的家?」
距離那小女子可惡地擺了他一道的那一日已經過去了半月,這半月里,他馬不停蹄地處理著他為她沖冠一怒所鬧下的亂攤子,終被罷了官,削了爵,罰沒田產,但他那位可敬的表兄總算還念著他與他的一點血脈關系,而大度地將銅獅關府留給了他——若說不心寒是假的,他與他總有過患難之誼,他與他總有過攜手並肩,他與他——卻還是君便是君,臣終究是臣——伴君如伴虎——只到這一刻,他才深刻地了解了嬰兒的話里語意,也才豁然明白了她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