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阿濤姑娘身在何方,身後一定會有大公子在啊!
「不提他!」阿濤頭一扭,又重重一哼,一副很是氣憤的樣子。
「今日我才不要見他!在學會雕花之前,請他不要煩我,可他上午答應,下午偏故意跑去逗我,害我一直不能專心。哼,不理他了!」
阿濤埋頭抱怨了一刻,側首瞅一眼望著自己怔怔發呆的年輕男子,抿唇低語︰「伍先生,你有心事對不對?」
「啊?沒……沒有。」驚詫于阿濤不同于旁人的敏銳觀察力,伍自行不自然地一笑,匆匆帶過這個話題,故作輕松地笑問︰「阿濤姑娘進府不少年了吧?」
「嗯。」她低頭細算了一刻,眯眸微惱,「十年了嗎?應該沒那麼久吧!」
她也不太肯定,一直醉心于雕玉,她從沒想過自己已入府多久了。
「十年?」伍自行一嘆,「阿濤姑娘當初為何進府呢?」
「雕玉。」她答得簡單明了。
「為學雕玉之技?」在這嚴格禁錮女子才智的時代中,她竟然……
「是啊!我家里窮,弟妹又多。進府當丫鬟,一來,可減輕爹娘負擔;二來,也為了自己的興趣。」這些話,她還是第一次對外人提起呢!
「你喜歡雕玉?」身為女子,可以為自己的喜好而努力爭取嗎?
「我愛雕玉。」阿濤肯定地點頭更正,「爹常說,喜歡便要去爭取,所以我來到這里。」因為聶府有全中原最好的玉雕精品,以及最出色的雕玉師傅。
伍自行一時啞口無言。
她真的可以為了自己的愛好而活!但「她」呢?「她」的存在,只為了謀利,利到了手,也是「她」任務完成之時,更是「她」被毀之時!
同樣身為女兒身,竟有如此的雲泥之別!
恨哪……
「伍先生?」試探地輕喚一聲,阿濤心中有著深深的同情。
伍先生一定吃過不少的苦!
「啊!自行又閃神了!阿濤姑娘請勿見怪。」歉疚地躬身勉強一笑,伍自行強振精神,「府中人都對阿濤姑娘很好,大公子對姑娘的寵愛就更不用提了。自行十分羨慕呢!」
「他們也對你好啊!」靜靜望著那似含有無限悲苦的幽瞳,阿濤柔聲道︰「大家也真心對你,因為咱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如遭雷殛,他猛地一悸,無意識地重復︰「一家人……」
「是啊!因為……」她話還沒說完,便被遠處傳至的叫喚打斷——
「阿濤!」
斑大英挺的男子如一陣旋風般,從兩人身後猛刮過來。
他不復以往的沉穩,斯文俊朗的臉上掛滿焦急,「你怎麼又獨自跑出來?迷了路怎麼辦?」
他這個小妻子,若說缺點,最驚人的一項便是︰迷路!
她天生便是一個小路痴,就算已入府十年,還是常常圍著一個地方繞啊繞的,找不到自己要走的路。
「大公子。」伍自行朝來人躬身行禮。
「啊!伍先生也在呀!」他這才看到妻子身旁的伍自行,朝他點頭行禮,展眉一笑,「多謝先生幫我攔住了阿濤,否則她不知道又要繞到哪里去了。」
聶修煒快步奔到妻子身前,伸手要擁她入懷,卻被阿濤向後一閃,躲到了伍自行身後。
「阿濤!」
「不理你!」阿濤伸手輕輕拽住伍自行衣袖,繃起了圓臉。
沖著沉下臉的聶修煒尷尬一笑,伍自行手足無措。
他並不想介入別人的家務事啊!
「阿濤……」輕嘆一聲,聶修煒笑得無力,「不要使性子好不好?你看伍先生多為難!」
對于一個慣于與人保持距離的人來講,被別人一下子靠近,是絕不會樂意的!
聶修煒抱歉一笑,「伍先生,讓你見笑了。」
「伍先生才不會笑我!」話雖如此,依舊繃著圓臉的阿濤,還是慢慢移出了伍自行身後,與他齊肩而立,手卻依舊握著他衣袖不放。
「阿濤……男女授受不親,是不是?過來我這里,好嗎?」雙臂揚開,他靜等妻子投進懷中來。
對妻子躲在其它男子身後的行徑,他是有些吃醋,卻並不氣惱,一來,因為他對自己的小女人有信心,二來,他也相信這位沉默寡言的伍先生的為人。
「你不再擾我雕玉?」身子不動,阿濤決定先跟聶修煒談好條件才不會太吃虧!
「好,不擾你。」聶修煒溫柔一笑,點頭應允。
「不會再阻止我去雕玉坊?」
「不會。不過要我陪著才能去。」這已是最大限度,他相信妻子,可也不想讓許多男人圍在自己妻子身邊,指手劃腳。
「可以過來了嗎?」
阿濤又側首瞧一眼伍自行,見他因被自己握住衣袖而一臉尷尬的樣子,終于點點頭,松開手,慢吞吞地移進所愛之人為她敞開的懷里。
兩名男子不由得同時松了一口氣。
「伍先生,是阿濤不好,讓你見笑了。」阿濤回頭朝伍自行歉意一笑。
「不會。」勉強地回兩人一笑,伍自行再拱手一揖,「自行不打擾兩位了,告辭。」
他轉身便要離開,聶修煒卻喊住了他——
「伍先生。」
他愕然停下步子,「大公子還有什麼要吩咐自行嗎?」
「自行……」聶修煉首次這樣喚他,「在府中盡避安下心來過日子,聶府便是你的家,咱們便是你的親人,關心對方是理所當然的。」
他的語氣中包含了溫暖的情意,「我和箸文略長你幾歲,便是你兄長,兄長本應關心愛護幼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敝、值得懷疑的,是不是?」
「多……多謝大公子如此看待自行!」腳步不穩地往前移了兩步,伍自行語帶輕顫,「自行會一輩子記得大公子今日這番話,不打擾兩位了……」
說罷,他狼狽地快步離去,不敢回頭,不想在人前暴露出無人知曉的脆弱……
望著他倉皇逃離的背影,阿濤低語︰「伍先生好可憐!」
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卻像是已經歷了一世的滄桑,背負著永無止境的悲苦。
「不,他不再可憐。」俯首在妻子額上印下一吻,聶修煒低語︰「因為他以後有我們,我們都是他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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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自行疾步而行,對與他錯身而過的聶府眾人視而不見,置之不理。
他听不到他們的親切問候,看不到那一張張漾滿笑容的臉龐,心里翻滾的,是聶氏兄弟的話語——
是朋友,是兄弟……
拔膽相照,真心以對……
兄弟……親人……
親人……關心你……
他猛然止住疾行的步子,順手扯旁一朵開得正嬌艷的花。
「真心?」他恨恨地揪下幾片艷麗的嬌女敕花瓣,「若是親人,若是真心,‘她’怎會葬身火海?‘她’又如何會喪命于那些所謂的親人之手?」
二十歲,正如這嬌艷的花朵,是盛開怒放的美麗年華啊!
可是,卻淒慘地凋零了……
哼!他才不相信什麼狗屁親人!
可……呆呆瞪著手掌中殘敗的花瓣,他不由得嘆息……
心,似乎再也堅強不下去,一道微不可察的熱流悄悄由心底漾發,緩緩浸沒了他的四肢百骸。
世上,還真有親情的存在嗎?
那麼,為何「她」卻死在「親人」冷冷的笑聲里?
春風輕輕地吹啊吹,吹落了他手中的花瓣,悄悄送他幾縷清香。
他該離開?還是繼續留在這里?
春天的花園中,繁花似錦。
一抹浪跡天涯的獨行人影,漸漸融在了如畫的景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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