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門甜妻(上) 第3頁

三姊妹雖然好奇,但已經開始接受閨閣教育,知道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能不听,于是都隨著嬤嬤回翠風院去了——孩子還小,現在都隨著汪蕊住。

宋家的規矩,男孩九歲獨立院子,女孩十歲,現在四個孩子都不到那年紀。

許氏想起年輕時跟妹妹許玉種種,忍不住淚漣漣。

京城的人都以為許家是三手足,其實是四手足。許氏還有一個小妹許玉,嫁人一年多就不見了,從此二十幾年沒有音訊。大哥跟弟弟死前都還掛念著這個小妹,擔心她過得不好,又擔心她死了沒人知道。

找了這麼多年,許家都絕望了,沒想到這時候妹妹的女兒上門了,許氏確認這信沒錯,是她寫出去的,妹妹的女兒手背上有個胎記,她還記得……

現在算算,那女娃也二十多歲了,不知道後面還有沒有弟妹,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許氏一邊想,一邊覺得時間怎麼這樣漫長……

終于,熊嬤嬤把人領來了,一個年輕少婦跟一個小男孩,穿得很樸素,一臉近親情怯。

少婦長得有五分像許玉,走起路來更是一模一樣,不用看胎記了,許氏知道眼前的女子一定是妹妹的親生女兒。

妹妹嫁給一個姓周的商戶,但那周大爺偏偏不學好,不但打妻子,還賭博……

少婦一見許氏跟自己母親相似的面容,一下紅了眼眶,「甥女華貴見過姨母,華貴的夫君姓薛,這是我給夫君生的兒子,叫薛文瀾,文瀾,快點給姨婆磕頭。」

小男孩在母親催促下,有點別扭的行了大禮。

許氏伸手,「乖,過來姨婆看看。」

小男孩長得很精致,雖然難掩一路風霜之色,眼楮還是炯炯有神,小小的孩子,滿臉的倔強。

許氏模模他的頭,一臉慈愛,「你乖,幾歲了?」

面對那樣和藹的神色,男孩便倔強不起來,「六歲。」

「讀書了嗎?」

「上了兩年的學。」

「四書五經都開始念了嗎?」

「尚未,還在念詩詞。」

「那也挺好的。」許氏模模甥孫的頭發,想到妹妹已經有了外孫,臉上更顯得慈藹,「循序漸進,才是正道理。」

許氏看完孩子,對周華貴伸出手,「華貴,上次看到你還是抓周那日,現在都這麼大了,跟你娘……長得真像。」

周華貴听到姨母提起過世的母親,又想起一路種種辛苦,忍不住鼻酸,「母親也說我們娘倆長得像。」

握著周華貴的手,許氏想起二十幾年前,「那時你娘還擔心你這胎記會越長越大,不好對親,現在想來倒是淡了不少。瞧我糊涂的,你都成親了,這胎記什麼的自然不重要,對了,孩子的爹呢,怎麼沒一起過來?」

若說周華貴剛剛是想哭,現在就是真的哭了出來,「夫君走了。」

許氏錯愕,妹妹的命不好,沒想到外甥女的命也不好。

看著這跟妹妹相似的面容,心中百般憐愛,「坐來姨母身邊,好好跟姨母說,周家到底怎麼了?我跟你兩個舅舅派了好多人去找,一點消息都沒有。薛相公走了,他家里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嗎?」

周華貴一邊哭泣,一邊還是緩緩說來。

她有印象開始就是到處躲,這地方住幾個月、那地方住幾個月,然後每個月爹總會發酒瘋幾次,母親總是把她藏在沒有米的米缸里,每回她被從米缸抱出來,母親身上一定是傷痕累累。

她一點也不喜歡爹,可沒辦法,母親說,畢竟是你的爹,畢竟是他養活我們娘倆。

就這樣直到她十歲上下,爹有一天酒醉掉下河里淹死了,母女倆才結束了膽戰心驚的日子。

母親終于不用再以「周二太太」的身分活著,而是變回了許玉。

許玉識字,懂算數,便在碼頭當算盤娘子,就這樣一年一年過去,到了周華貴待嫁年齡,碼頭有個掌櫃跟許玉提起周華貴——掌櫃有個遠房佷子也在碼頭工作,爹娘雖然都不在,但人很老實又肯吃苦,嫁給他不會吃虧的。

周華貴就這樣成了薛家的媳婦。

相公人很好,又溫柔又有擔當,還疼妻子,周華貴日子過得很順心,然後薛文瀾來了,兩夫妻都高興得不得了。

沒想到因為孩子來了,相公想多掙一點錢,所以跟著上船——船運是很好賺的,一趟就能賺上五兩,除了月銀,還會有老板給的花紅。

才跑船沒幾趟就跟上人家出海,出海賺得更多,相公說,想讓孩子進學堂,以後靠寫字營生,不要像他,在碼頭太辛苦了。

結果第一次出海就遇到颶風,一船三十余人都沒人回來。

周華貴抱著一歲的薛文瀾哭到暈厥,後來還是母親許玉趕來照顧。

喪事過後,薛家不知道哪來的親戚出現跟她搶房子,那親戚有一點門路,官府居然把房子判給了那遠房親戚,連帶船東賠償的每人一百兩都給那不要臉的親戚拿了,周華貴只能抱著孩子回到許玉租的小瓦屋。

母女兩人養著小娃,日子倒也能過得去。

周華貴生得十分貌美,年紀也不大,還能生兒子,雖然是寡婦,還是有人想上門求親,她一面念著過去相公的情意,一方面也舍不得兒子,始終沒同意。

雖然母親許玉一直勸她,「趁著年輕貌美,找個好人嫁了吧,文瀾娘幫你養,娘有一口飯,就不會讓孩子餓著。」

但周華貴沒有點頭。

就這樣過了四年,許玉因為傷風突然一病不起,傷風來勢洶洶才沒幾天就下不了床,大夫說她身體其實虧損得厲害,加之長年郁悶,不好醫。

許玉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于是拿出昔日信件跟女兒說,真的過不下去的話,就上京找舅舅跟姨母。

周華貴也想像母親養大自己那樣的養大兒子,可是她沒辦法,母親會刺、會算數,腦筋靈活,她完全做不來。

把母親的後事辦完,她身邊只剩下二十兩銀子。

京城的路很遠,二十兩其實不多。

租不起馬車,只能用走的。鞋子破了,就拿針線補。天氣不冷時就睡路邊、睡廟宇,下雨了這才會找客棧。

周華貴雖然出生不富裕,但在母親跟相公的照顧下並沒有吃過什麼苦,要不是為了兒子,她真想隨著母親一起去算了。

她先去找大舅,大舅已經不在,去找小舅,小舅也已亡故,只能來找已經出嫁的姨母,心里也不是不害怕,萬一姨母不在或者不見她,她要怎麼辦?

所幸母親在天保佑,姨母見了她。

此時見姨母望著自己的眼神十分憐惜,周華貴更是忍不住放聲大哭,一路行來的委屈、無助、旁徨,全都哭出來。

她想娘,想相公,可是她只剩下兒子了。

姨甥倆抱著哭泣,許久才停下來,熊嬤嬤端過水來給兩人洗臉。

許氏拉著周華貴的手,「別怕,姨母在,以後定不讓你們母子吃苦。」

說罷,拉過小小的薛文瀾,「你有個也是六歲的表弟,以後就一起讀書寫字,賀夫子很有名,跟他學,以後考秀才、考舉子、考進士,給你娘爭個誥命,嗯?」

薛文瀾用力點頭,又安慰母親,「母親別哭,兒子一定好好讀書,將來給我們薛家爭光。」

周華貴破涕為笑,「還不快點謝謝姨婆。」

薛文瀾入京後沒遇過好人,還看盡臉色,姨婆是第一個好人——不對,還有前幾天那個說是她表姊的小泵娘。

她給他系上的兔毛圍巾很暖。

那金鐲子當了一百二十兩,他們又回去剛進京城時的那間當鋪,把他爹留下的那塊玉佩贖了回來,娘把那塊玉佩重新給他掛上,說這塊玉佩就像爹在一樣,會一直保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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