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門甜妻(上) 第10頁

薛文瀾一概不理,房契不收、銀子也不收,只說自己什麼都記得,以後當了官會回報的——他就要他們提心吊膽,食不安、寢不穩。

當然這些糟心事情沒必要跟宋心瑤說,于是只簡單講了祭祀的事情,又揀了路上一些風土民情來說。

宋心瑤听著听著,突然笑起來,「表弟回一趟江南,口音又變了。」

「有嗎?」薛文瀾倒是不覺得,這麼一提,或許還真的又不一樣。

「人家說小時候的印象最深刻,等表弟老了,忘記京話了,說不定還記得江南話要怎麼講。」

薛文瀾一怔,老了?他還沒想過這問題。

他老了,會是什麼樣子?

子孫滿堂嗎?

苞著誰一起子孫滿堂?

他心里有個人——雖然是專注讀書,但喜歡一個人又怎麼忍得住,原本能天天見面,後來變成兩天見一次,等她十歲過後,就只能一年見四次了。

他沒跟誰說過,也沒人看得出來。

這是這麼多年來,兩人第一次這樣靠近。

素淨的她,比起盛裝時更好看……

他是東瑞國最年輕的舉子,胸中藏書上千,可是沒人知道他內心藏著一個小秘密——那是一個小小的女孩子給小小的他系上兔毛圍巾,那圍巾很暖很暖,還帶著余溫,在那個寒冷的天氣里,圍起來舒服極了。

這麼多年來,那個兔毛圍巾一直好好地放在他房間抽斗的最上層,他沒再去打開,但知道那兔毛圍巾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一種喜歡……

一陣風吹過,沿牆而種的薔薇花飄來陣陣香氣,薛文瀾突然警醒,定了定神。

拿起茶杯,見到茶水面上除了風景,還有四個字︰展翅高飛。

展翅高飛,對他來說是最合適的話了。

拿起來看了又看,心想,就把這當作是她對自己的期許,下一次考試,一定要考上進士,到時候……到時候……

「表弟?」

「我在看,表姊的水丹青做得真好。」

宋心瑤沒明白他的各種心思,只想著這表弟雖然身世坎坷但從來不刻意討好誰,能說好,那肯定是好的,于是十分高興,「先生說還得多練練,不過現下也來不及,就先這樣吧,我是覺得挺好的,蒙混過關不算太難。」

薛文瀾明白,「來不及」是因為她已經十五歲,琴棋書畫說白了,都是為了給說親增加資本,但這種需要花費時間才能學習的才藝,絕對不可能在短短數月就大幅進步,于是就算不是盡善盡美,也得拿出來見人。

他心里不太舒服,但自己跟宋心瑤又怎麼可能。

可是如果能等到他考上進士,就有轉圜余地。

他盡量讓自己態度自然,「表姊其實也不用這麼急,我這趟回江南,發現十七八歲才訂親的大有人在。」

「我也想哪,不過我後面還有弟弟妹妹哪,我這做姊姊的不出嫁,不也耽誤心梅、心湘的青春了嘛。說來女子真艱難,新天就算晚個三年也沒關系,我們姊妹要是晚個一年,恐怕京城就會傳我們有問題了。」

「表姊是明年就要出嫁嗎?」

「一定,非得,絕對,為了宋家的面子,為了我母親的面子,為了我的兩個妹妹,我不能晚,可惜這挑夫婿又不是挑蘿卜,今年只剩下一半了,今日賞荷宴也沒什麼結果,不過我看段路還是可以的。」

薛文瀾內心一緊,表面卻不動聲色,「表姊喜歡段公子?」

「哪算得上喜歡,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看不清,水榭跟曲橋涼亭隔得那麼遠,我看誰都是.一個樣。」

「那段公子何以得到表姊青睞?」

就因為他房中沒人唄,你表姊我是個醋壇子,絕對不能允許通房小妾的存在——但這種話當然不適合跟表弟說,于是只道︰「听爹說的,人品還不錯。我以前有個小姊妹,姓龐,行二,自己挑了個俊俏郎君,結果天天挨打,龐三娘嫁的則是家里老太太給她看的,外貌雖妖心不出色卻腳踏實地,所以我想了想,與其自己瞎挑一通,不如就照著爹的想法吧,他是我親爹,總不可能害我。」

看著宋心瑤說起婚事卻是一臉意興闌珊,薛文瀾居然有種隱隱的高興——她沒喜歡上任何人。

雖然她也不喜歡自己,可是她也沒喜歡誰。

來到宋家,有姨婆護著,下人沒敢怠慢他,可是他又不是沒心眼,自己的處境還是明白的,十四歲的舉子雖然風光,但說起來什麼也不是。

闢途看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

他只有考上進士,正式發派那才是有了地位。

他能等,可是宋心瑤不行,而且,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薛文瀾回到落勤院,把行李整理了起來。今天下午剛剛入家門,梳洗干淨後就拿著琴譜去找宋心瑤,他自己帶回來的東西都還沒收拾。

周華貴那邊的嬤嬤來找,薛文瀾听得母親相詢,沒敢耽擱就朝雁陽院去。

他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路上也沒問什麼事情,進得雁陽院,便直直朝母親的廂房過去。

天氣熱,格扇跟梅花窗都是開著,小丫頭拿著蒲扇給周華貴搧涼。

「兒子見過母親。」

周華貴看到兒子,臉上喜悅藏不住,「你我母子,不用多禮。」

「母親養育兒子含辛茹苦,正因如此,禮不可廢。」薛文瀾還是規規矩矩行了禮,這才起身。

周華貴笑容更盛,「快點來母親身邊坐下。」

母子雖然分院而住,但薛文瀾每隔幾天會過來這里一起吃晚飯,這趟回江南兩個多月不見,從這孩子生下來,母子倆沒有這樣久沒見過面,她想兒子,真想。

夏日南行,兒子黑了不少,但沒有變。沒變瘦就好,人哪,只要能好好吃飯,其他都不算大事。

薛文瀾見母親兩頰有點紅,擔心問︰「母親可是中暑了?」

「不是,便是中午家里辦了荷花宴,大表嫂拉著我一塊去了。」周華貴笑吟吟,「還有好幾個年輕姑娘,姚姑娘、尚姑娘、倪姑娘、費姑娘幾戶人家都在,一邊賞荷、一邊荷宴,大人們聊聊事情,倒是過得高興。」

薛文瀾知道母親不是病,松了一口氣,「母親沒生病就好。」

「母親今日可高興了,尚太太一直跟母親說話,還打听你的喜好,母親看那意思是想介紹尚小姐給你認識。我特意問了大表嫂,大表嫂說尚家在京城風評不錯,小姐們個個知書達禮,將來定是賢妻。」周華貴還有一點沒說,那尚小姐又大又圓,將來絕對好生養,不像那費小姐,瘦得像風吹就倒似的,這種人當媳婦,肯定子嗣困難。

听到母親提起親事,薛文瀾想起下午見到的宋心瑤,清秀無雙,說話時眼楮在笑,嘴角彎彎,說話聲音散在夏日風中,他說不出多想讓時間永遠暫停——

周華貴卻是誤解兒子眼中的溫柔,喜道︰「你是不是也覺得該訂親了?」

「不是。」

「母親看你樣子,明明是的,我們母子又不是外人,不用害羞。」

「真不是。」薛文瀾道︰「兒子才十四歲呢,還沒功成名就,如何娶妻?」

這也是周華貴的心病,他們兩母子都寄居在宋家了,這時娶妻還得看宋家給不給方便,開不開大門,哪戶人家願意讓女兒嫁過來?

嫁過來嘛,寄人籬下得看宋太太臉色不說,丈夫專心讀書,那就是媳婦得跟婆婆朝夕相處。

這婆婆還不是普通的婆婆,早年喪夫通常不好伺候,即使前景大好,那也得看命中是不是真有官命。

有人從舉子到進士走了二十年呢,盡避薛文瀾考秀才跟考舉子都跟吃飯一樣,但沒人保證他將來能上進士,萬一他就是卡住了,三年考過三年那可怎麼辦,孩子出生了,還得吃宋家的、喝宋家的,就算許氏人再好,但許氏又不能活到一百歲,將來的事情太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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