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真沒想過小家伙會這樣可愛。
宋新天已經有四個孩子了嗎?
他跟宋新天從小一起讀書、一起習武,感情深厚自然不在話下,現在知道他膝下有兒有女,也替他高興……
不對,母親怎麼知道?
朝和縣跟京城距離需要近一個月的車程,消息沒辦法通得這麼遠,除非有書信往返,不然不會清楚。
母親跟宋家的誰還有往來?
宋有福跟汪蕊可以剔除,二房的朱氏?母親怕貓怕得很,朱氏又養貓,母親斷斷不可能老太太嗎?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老太太。
可若真是如此,他怎會不知道?母親明明說過跟宋家都斷了聯系的,因為永遠不想再回憶起宋家的日子,可是現在她不但知道宋新天有四個孩子,有男有女,連出自正妻還是姨娘都很清楚。
薛文瀾心中突然浮起一個想法。
他知道自己這樣想很不孝,但是就是忍不住越想越多,越想越多……
第十三章 我們還能相愛嗎?(1)
京城有文官上百,武官上百,一個六品的大理司直入京並不特別引起注意—登高跟遠志經快馬先行,把公家的宅子布置妥當。
馬車轆轆,在宅子前放了一串鞭炮,便開了大門讓馬車進入。
經過五年時間,登高跟遠志自然也都成親生子,妻子都是朝和縣人,這回北上,妻小自然一同。
薛文瀾算是京城新貴,雖然薛家底蘊不深卻大有可為,所以各家禮物來了不少,薛文瀾吩咐杜嬤嬤跟大丫頭好好照顧周華貴,讓登高家的跟遠志家的去點那些東西,還禮的事情就交給她們辦了。
替大爺處理禮物,這是在朝和縣已經做慣的事情,登高家的跟遠志家的自然很俐落,過午飯就張羅起來。
登高已經讓牙婆帶了十幾個丫頭等著,薛文瀾不管後宅事情,自然由周華貴挑選,苦了大半輩子,總算靠著兒子也能當家做主,周華貴對這種事情一向有興致,只不過這次例外,吩咐杜嬤嬤挑幾個好的訓練起來,她不想管。
杜嬤嬤知道她想孫,勸慰了幾句便出去選人。
一路過來風塵僕僕,薛文瀾吃完午飯,洗個澡把自己打理干淨,便自己一個人出門了,下人雖然奇怪,但大爺想去哪,誰又敢問,馬匹牽來就是。
京城不管東南西北,開的都是早市,下午街上無人,因此一路策馬。
就這樣一個多時辰後,終于停下來——朱紅色的大門,擦得發亮的黃色銅環,大門兩邊獅石矗立,春樹巷還是那個樣子,宅子內黃槐探頭,飄了不少黃槐葉在路上,風有點冷,空氣中隱隱一陣桂花香,一派深秋景色。
薛文瀾想起很多年前他跟母親進京,比這時節還要晚一些,天氣更冷,他們母子的衣服卻不夠保暖,眼見要睡在路邊,那時才七歲的宋心瑤伸出援手……
「你誰啊?」門房見一人站在大門不走,忍不住出來趕人,一看,嚇了一跳,「是姑爺,您站在外邊做啥呢,快點請進,大小姐呢?沒一同回來?」
「就我一個人。」
「姑爺快請,快請。」
「我有事情要找老太太。」
門房哈腰,「是是是,全嬤嬤,快點帶姑爺去老太太那里。」
東瑞國國風保守,女子即便是和離,對家族來說也是極大的羞辱,若是家中有未婚的弟妹,恐怕都成親不易。
宋心瑤想必是為了保宋家門風,所以選擇一人帶著孩子獨居在梅花縣。
反正朝和縣那麼遠,自然無從打听。
此刻見宋家下人喊著他姑爺,想起五年前,薛文瀾還是有所感慨。
他搬離宋家這麼多年,宋家也沒什麼改變,可是自己的心態卻已經大大的不同,他當時以為自己已經受盡辛苦,現在想來,當年在宋家過的日子都算幸福了,若是沒後來發生的那一些事情就好了……
許氏的院子到了。
全嬤嬤討好的說︰「姑爺等等,老奴先進去稟告。」
「嬤嬤請便。」
全嬤嬤便進去了,不一會許氏身邊的熊嬤嬤親自出來,喜笑顏開,「姑爺來了,快些進來,大小姐沒一起?」原來,許氏也不知道。
是啊,只要心瑤一直寫信回家,老人家又怎麼會知道他們和離的事情。
這麼糟心的事情,也沒人會拿來膈應家里的長輩。
踏進許氏的花廳,看到老人家慈祥的笑容,他突然想起當年那個六歲的孩子,歷經一路辛苦,看盡鎊種臉色,也是許氏安慰他好好讀書,將來給母親爭光。
于是上前,行了禮,「文瀾見過姨婆。」
「快些起來。」老人家笑容滿面,「讓姨婆好好看看你。」
薛文瀾起身,許氏仔細端詳他,笑說︰「真長大了。」
「文瀾已經二十二歲了。」
「在老婆子心里,你們都是孩子。」許氏很高興,「快點,過來我這邊坐著,听說皇上讓你回京,以後是不是在京城就不走了?」
「還得看皇上意思,不過這幾年應該不會再調動了。」
「那就好,京城滿是文武百官跟皇室貴冑,多跟他們來往打好關系,對將來的仕途才有幫助。當地方官雖然自由,但你年紀會大,總不能當一輩子新貴,還是得找個派系依靠,前途才有人幫忙。」
薛文瀾見許氏擔心他的前程,內心一陣溫暖,「是,文瀾知道。」
「什麼時候回京的?」
「今天上午。」
許氏樂了,「這麼快就來看我?」
「有件事情想請問老太太。」
許氏是聰明人,一听哪有不明白,于是揮揮手,讓人都下去,「好了,說吧,姨婆听著。」
薛文瀾卻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他問的問題一旦說出,那等于就是告訴許氏,自己跟宋心瑤和離了——老人家過得好好的,何必讓她知道這個,可是這件事情不問許氏,他就沒人可問了,很重要,他一定要弄明白。
許氏鑒貌辨色,「是不是要問心瑤?」
薛文瀾一怔,「姨婆,您……」
「姨婆是老了,但不糊涂,心瑤的信上避重就輕,從來不提你,也不送一些朝和縣的土產,我都這把年紀了哪還看不明白,把大媳婦叫來一問,她見瞞不過我,只好坦白。只不過宋家還要做人,新天還要做人,就沒把事情講出去。孩子,姨婆不信你不喜歡心瑤了,你倒是跟姨婆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薛文瀾怔了怔,「我……我……」
然後我不出來了。
他該怎麼說?該怎麼問?
自從發現母親還跟宋家人有聯絡,他內心就浮起一個疑惑,這時候離答案很近,但他反而害怕了。
萬一答案就是他想的,他要怎麼面對?
「姨婆,您可有跟我母親寫信?」
「沒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母親出生時周家已經沒落,她沒好好學過寫字,倒是禮物送了不少,一年會送好幾次過來,吃的喝的都有,都是特產,京城可沒有,好多東西我都沒見過。我就是這樣才發覺心瑤不住在朝和縣的,若是她住在那邊,又怎麼可能什麼都不送回來一點。」
薛文瀾深吸了一口氣,母親沒寫過信,那麼姨婆當然不可能回信。
苞母親有聯絡的宋家人,又是誰?
他怎麼完全不知道。
「文瀾,你是我妹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血脈了,我有多疼愛我的小妹,我就有多疼愛你,姨婆是把你當自家孩子在看的,這點你要明白。」
薛文瀾眼眶一熱,「文瀾知道。」
他娶了姨婆的孫女,卻在高中外派後跟她和離,姨婆明明知道卻也沒怪他,還是見了他,好好的跟他說話,因為他回京而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