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了。」另一手去扳他有力的手臂,企圖抽出被緊握的手,「不過遇到你這種不能以常理而論的妖怪,我什麼都不怕了,大不了一死。我死都不怕了,你能奈我何。」她使出全身吃女乃的力氣,依舊未能動他一分一毫,累得她氣喘咻咻,「死蜘蛛精——你放開我啦。」
「我有名字的,我叫仲諾,請多指教!」
桑瑜氣得快吐血了,「我看你真的不懂中國字的意思,重諾?我來幫你改個名字好了,食言,你看如何?」
仲諾放開她,反正她是逃不了的。
她來來回回撫搓被他箍緊的手,看著手腕紅白交映,五個手指印都出來了,這個沒人性的「怪」東西!
「以前是我不懂憐香惜玉讓你睡地板,從現在起我讓你睡床。」
「有差別嗎?睡哪兒還不都在你的世界里。」她忿恨的說著。
「這句話倒提醒了我,既然在我的世界,根本不需經過你的同意,你就跟我一起睡床吧!」
桑瑜一听,舌頭打結不听使喚,「跟——跟你!」
「怎麼?很興奮?」
桑瑜跪在床上對他再三膜拜,神色極為惶恐,「老大、大王、首領,行行好吧,被你困在這里已經夠不幸了,別再折磨我,這床太高貴華麗,不是我容身之處,所謂物以類聚,你我不同種,別混在一張床上,好不好?」
「你說我沒人格,正好跟你這個里里外外人味兒十足的人接近學習,吸收你的氣息,不久後我也變得跟你一樣有格調,我並不認為有什麼不好。」
「你就這麼不可理喻呀?」哀怨的雙眼盈滿了淚水。
「你說呢?」他斜歪著頭咪眼反問。
桑瑜整個臉埋在床上痛哭︰「老天啊,請你好好善待我,明早一出門就打雷把我劈死,一了百了,省得受這妖怪欺凌。」
「你怕我的原形?」
「還有你惡毒的心腸。」她哭喪著臉。
「如果我保證以人形與你同榻而眠,這樣,你就答應陪我睡覺了?」
桑瑜鐵青著臉,坐直身子,啞聲道︰「陪你睡覺?」
「有什麼不對?」那張死人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你……」桑瑜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
「對,就你跟我。」
「天啊!」她又呼天搶地地起來,「我天生就這麼命苦嗎?虧我二十四年來守身如玉,冰清玉潔,居然要讓一只丑蜘蛛糟蹋了,我不要活了,與其失身于他,我不如死了算了!」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這女人是被蛤仔肉糊到眼楮啦,他生得如此俊俏,幾千年來從沒人說他「丑」過。
「喂,你停下來行不行?」她以前不是這麼麻煩的人啊?
「救命呀!誰來救救我呀?」
仲諾忍無可忍了,他大喝一聲︰「閉嘴!」
雄壯威武的聲音在屋子里蕩過來蕩過去,她噤聲了。
「我說的睡覺純粹只是躺在床上而已,什麼都不做,明白嗎?就像以前你睡你的,我睡我的,只是同睡一張床,你哭個什麼勁啊!」他雙眉都皺起來了。
這一听,桑瑜破啼為笑了,還有點難為情,「真……真是這樣?」
「這就是你所謂的‘人格’,領教了。」他語帶嘲諷。
隨他罵了,只要能保住清白就好了,擦擦眼淚鼻涕,「你是真不懂還是假裝?」
「什麼意思?」
「那個——就那個嘛。」
仲諾從鼻孔哼出氣,壓抑住怒火,「什麼呀,說清楚。」
「就是……陪人睡覺的意思。」
「我又不像你那麼白痴,只是剛才說出口沒有半點邪念,心思純正,怎麼知道你會想到那方面去。」
真了不起,把自己說得像正人君子一樣。
「那你還吃不吃我?」
仲諾以手當枕,「看在你未傷我命的份上,不會吃你的。」
她緊張著問︰「什麼時候才會放了我?」
「看我高興。」
「你什麼時候心情才會好?」那種棺材臉,幾時才會放晴出現陽光?
他無情的瞥過她,「再羅嗦就一輩子把你關在這兒,反正我壽命比你長,喜歡的話就陪你耗下去,睡覺吧!」
手指一彈,床頭燈熄了。
比電腦辨音控制還厲害,桑瑜小心地睡在床緣邊,離他遠一點,同時也避免自己掉下床。
明天就是假期了,為什麼她的霉運還未結束?
***
仲諾早在十幾年前便修成人形了,只是暗中觀察了人類的行為,發現人類也高明不到哪兒去,所以一直待在黑暗中。既然人類是如此不完美,為什麼修成人形是他們精怪的最高境界,關于這點他實在搞不明白。
遇上桑瑜,事出偶然,她膽小又喜歡自言自語的舉動讓待在牆角的他覺得好玩又有趣。
一天晚上,她發現會飛的蟑螂,立刻躲得遠遠的,那蟑螂飛到東,她躲到西;它飛到了小書桌,她忍痛允許它在上面爬行。這樣還不夠,那蟑螂認為她像只軟腳蝦好欺負,于是挑釁地飛越她頭頂三、四次,更有一次低空飛行,把她嚇得四處逃竄,桑瑜被逼急了,拿起腳下拖鞋一拍,把它拍得稀巴爛,最後她神情激憤的下了結語——
「飛啊,你再飛啊,沒看過這麼囂張的蟑螂,有種你起來飛啊!」
她撲殺害蟲,嘴里仍念念有辭,「我一直裝腔作勢嚇你們,可是你們實在太大膽了,怎麼也不肯走,所以我只好下毒手了,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不能全怪我,請安息。」
桑瑜所以吸引仲諾的地方就是她的怯懦,他從未與人類相處,凡事有第一次,那麼就從桑瑜開始吧。
其實他並不打算吃人,殘害生靈是天地不容,不可原諒的事。他雖成人形,但並未完全掌握人的動作習性、喜怒哀樂。對于人他總是懷著高度的戒心。
那天他踫上修行中一個重要關卡,忘了解除桑瑜的咒術,以致讓她闖了進來。人類的心思逃不出他的眼楮,他清楚她的思考脈絡,知道她的打算,他以為他完蛋了!
到了最後,他卻意外的察知她在最後一瞬間做了慈悲的決定,然後對他說了一堆廢話,便得意洋洋的走了。
那一瞬間,她激發了他對人類的感激之情,同時也觸動了其他的情緒產生,那天的關卡就是桑瑜讓他突破的。
既然她對他有幫助,那麼他更不能放她走了。
***
寒夜里有人偎著,真的比較溫暖,這是與他同眠後的新鮮感覺,盡避她總是背對著他。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起初害怕得要死的情況,現在反而習以為常了。
值得擔心的是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親密。
一開始他的手會攀上她的肩膀,桑瑜會輕輕轉頭,看他熟睡了,才又輕輕地把他的手放下。漸漸地他會環住她的腰,像她習慣性抱住抱枕那樣,到後來連腳都跨上來了。
有一次桑瑜實在忍不住找他攤牌。
「喂,你睡相好一點可以嗎?」
仲諾懶懶地看她一眼,「你偷看我睡覺?」
桑瑜嗤之以鼻,「想得美,誰偷看你睡覺,我還怕看到你的丑樣咧!」
「我睡相怎樣難看了?」
這種事真不好開口,她提起勇氣問︰「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什麼感覺?」仲諾明知故問。
她急了,「溫香軟玉的感覺啊!」
仲諾心中竊笑,臉上卻表現得冷淡,「一不薰香二不藏玉,你在打啞謎是不是?可不可以請你挑明了說。」
仲諾一副淡然欠揍的狂樣,害得她氣在上沖,月兌口而出︰「你晚上抱著我睡覺啦!」
他反倒一臉驚訝,「你要我抱著你睡覺?」
「你已經抱著我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