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菁只好胡亂找了個發箍結束住頭發;身上穿的,是路邊攤那種三百九一套的家居服,哎,沒時間換了,樓上的大門前已經響起了門鈴──
織菁奔去開門,有點埋怨他為什麼忽然出現,不給她時間準備。
她微噘的唇角、悶悶的神情,都看在璟瞿眼里,他盯著她看,慢慢地說︰「一副不歡迎我的樣子。」
「不是,只是沒想到你會來。」織菁辯著,口氣轉了個彎︰「你怎麼知道我家在這?」
「阿文說的。」司機阿文不只一次送織菁回家過。
璟瞿進了屋子,環視這間小小的公寓──小巧玲瓏的客廳,布置得簡單卻溫馨。這屋子雖然不大,但對一個獨居者來說,空問似乎仍是太多了些,他不免問︰「你一個人住這間屋子?」
「這是我姑姑的房子,」織菁走過去拿開沙發上的幾個抱枕,讓璟瞿坐。「我幾個表哥之前也在台北念書,所以我姑姑就干脆買了一間。現在我表哥他們出國的出國,當兵的當兵,這屋子就借我住了。本來還分租給別人的,但我比較喜歡自己住,所以……」她聳聳肩,算是解釋完畢。
「你的手怎樣了?」他沒坐,卻關切著她的手。「還痛不痛?」
「痛是不痛,不過變成簽名簿了。」織菁一笑,抬起手腕來給他瞧,「大家都要簽名。」
白色的石膏上,果然橫七豎八地讓許多人簽名到此一游,璟瞿玩心大起,笑道︰「我也來簽一個。」
「拜托……」織菁傷腦筋地嘟起了嘴,卻倒不是真的拒絕,反正石膏上已經夠熱鬧的了,再多個人名也沒差別吧。織菁遂任由他找出了筆,在她手腕上留字。
織菁看著璟瞿低頭在她手腕的石膏上慢慢寫下龍飛鳳舞的三個字︰衛璟瞿。他的字十分漂亮,既流暢又陽剛,然而織菁在意的卻不是他的字,而是其它。
他離她很近,太近了,缺乏空間的距離,讓織菁嗅到從他身上傳出的氣息,是他平日習慣的菸草味,加上干淨衣裳透出的淡淡芬芳,組合成只有他才特有的味道,這男性的醚香竟令她有幾秒鐘的神馳迷蕩,她感到自己身上泛上來的燥熱……
「好了!」璟瞿收了筆,抬起頭來,織菁這才像是猛然一醒,意識到自己的失常。
織菁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像個隻果了。她退後一步,轉過身掩飾地想說些什麼,看見餐桌上放著剛買上來下久的炸雞,隨便就問︰「嗯,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餓。」璟瞿微微一笑,也看見了桌上的炸雞,忽然一懍︰「我媽……送你的雞呢?」
織菁噗哧一聲笑出來。
「放心,不是桌上這盤。雞在後面陽台。」
璟瞿一時興起,「我去看看!」
經過廚房便是後陽台,織菁開了後門,陽台的不銹鋼架上放了個鐵絲籠子,雞就住在里頭。
那籠子,已經不是璟瞿當初送織菁時的那個小塑膠籠了,大了好幾倍不止。令人驚訝的是,那雞的體型完全不像衛太太形容的只有十來公分,根本就長成一只正常的雞了。
「我的天!怎麼這麼大一只?」璟瞿不置信地瞪著那只雞。
「你才曉得。」織菁走過去抓起一把飼料順便喂雞。「你媽一定被騙了,哪是什麼觀賞迷你雞。」
雞一看見飼料,兩只細腳便靈巧地跑跳過來啄食,怪的是也沒別的雞跟它搶,它卻不知是習慣還是怎地,邊吃邊咕咕叫。
「它這麼愛叫?」璟瞿皺了皺眉頭。
「唔。」織菁的表情是很忍耐的。
那雞不曉得是知道有人在談論它,抑或是想吸引人注意,竟咯咯叫個不停,璟翟的眉攢得更深,「吵死了。」
織菁白他一眼。
「有膽你就弄死它,不然就忍耐。」
璟瞿陡地又樂起來,「沒關系,跟它朝夕相處的人不是我。」
織菁撒手往屋里走。
「還說呢,都是你的杰作!」
璟瞿咧嘴笑,也跟著走回了屋里。
織菁卻又鑽回廚房里,取出咖啡壺裝水,拉高聲音問他︰「你喝什麼?我煮咖啡好不好?」
「好。」璟瞿順口回。
織菁在廚房里弄得鏗鏗鏘鏘響,璟瞿則隨便在沙發上坐下,抓起幾個造型特殊的抱枕來看;幾分鐘過去,織菁忽然一頭從廚房冒出來,手上拿著的不是咖啡壺,而是一只大虎鉗,氣沖沖地往門外奔。
「討厭,又沒水了!」她怨。
璟瞿看著就想笑,「你是要去找人打架,叫人給你水嗎?」
「不是,」她沒好氣地,「我們公寓頂樓水塔的馬達控制開關有點問題,三不五時不靈,從自動變成手動,要人工去開。」
「你去開?」他詫問。
織菁瞄他一眼。
「公寓里的鄰居都上班去了,我要用水當然我去開。」
一只細女敕白皙的手,握著一具又大又重的虎鉗,另一只手臂則打了石膏吊掛在那……
璟瞿不由得失笑。
「我幫你吧。」
「你真的行?」織菁懷疑的口氣。
璟瞿月兌上的外套交給她,從她手中換過那只虎鉗。
「總比你手上打了石膏強些。」
織菁帶他上了頂樓。控制開關在水塔頂端的蓋子上,璟瞿順著鐵梯攀上塔頂,不像織菁一爬上去只是用虎鉗敲一下那控制開關就了事,他還大概檢查了一下開關的狀況。
「這接線都老舊了,接觸不良。」他從塔上向下面的織菁喊︰「你家有沒有電氣膠帶?」
「好像有。」織菁喊完,便跑回樓下找那種不透明的膠帶,從她表哥留下來的工具箱里一陣亂翻,還真的給她找到了,她拿了膠帶剪刀又連忙奔回頂樓。
「我爬上去拿給你?」織菁在水塔下問。
「你開什麼玩笑!」璟瞿可沒忘了她只剩下一只手。他下鐵梯來拿了工具才又爬上去。
好一段時間,璟瞿只是安靜地在水塔上做水電工。織菁遠遠看著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她所認識的衛璟瞿,應該是一身光鮮坐在滿室明亮的大辦公室里的,應該是趾高氣揚吩咐支使人的,然而這麼生活化的璟瞿……
她怔忡了一會。忽然發現,這男人也許嘴上討厭了點,有時狡詐了點,但他也有體貼的一面、成熟的一面。
織菁仰頭望著這個揮汗工作的男人,忽然之間心里掠過一絲暖流,無以名狀的,甚至是,她不熟悉的,可是那感覺還真好。
璟瞿終于忙完了。他帶著工具步下鐵梯。四月的午後,淡金色陽光雖然不炙,卻也有它的熱力,他一身是汗。
「我把線重接過,應該還可以撐一陣子,不過那個開關很古老了,建議你找水電行來換一個。」
「你真懂啊?」織菁咋舌,沒想到他說得頭頭是道。
璟瞿詫笑。
「就只是重新接線纏纏膠布,不是每個男人都會?」
「我忘了,」織菁的眼里掠過一絲玩笑的狡黠,「男人是拿來裝燈泡修馬桶用的。」
璟瞿笑了笑,順手扭開了水塔的水龍頭,就著水龍頭下洗了把臉。巨大的水流潑濺得他一身都是,他也不在乎,反正衣服早就汗濕了。那水釋放出他襯衫下面的原始曲線,織菁幾乎看得見他壯碩的肌肉線條,若隱若現,更引人遐思……
織菁都快看得痴了,好半天才收回視線,暗罵自己今天是怎麼了?心竟然還怦怦跳得這麼快。
他關了水龍頭,甩了甩頭,水珠飛濺得到處都是,那模樣既豪邁又瀟灑,織菁往後退了幾步,算是躲水,順便也離他所散發的男性魅力遠一點,比較安全。
「對不起,」織菁不好意思地說︰「害你把衣服弄髒了。這是名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