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女郎之歌 第4頁

「嗯?拖吊車?」看到育溏肯定地點了頭之後,他緩緩地露出挪揄的笑容。「很抱歉,最近的一家修車廠,還要開五十公里的車才有。」

「五十公里?那不就是……在山下……」清靈的眸子透著深受打擊的神情。

「不錯,而且老黃的修車廠里事多人少,恐怕都得預先掛號,他才有辦法來修理你的車。」

「什麼?」一听到這個噩耗,育溏只差沒有雙腿一軟地跪了下去,天哪!我到底是到了個什麼樣的鬼地方。

「因為現在是農忙時節,犁田機、插秧機,或是噴灑農藥或灌溉的自動灑水系統都壞不得,一旦出問題,會影響收成,所以老黃向來是以替鄉親們服務優先,你可能得踫踫運氣了。」

「啊?」天要亡她……育溏沮喪地癱坐在地,無助地盯著他那兩片烏漆抹黑的鏡片,有種想放聲慟哭的沖動。

「我想我唯一幫得上忙的地方,就是去打電話,看有沒有人剛好要下山,或許可以請他們送你一程。」

「如果……如果沒有人‘剛好’要下山……」

「那你只有走下山去,再請老黃幫你叫計程車。」

「然後我再找拖吊車,再千里迢迢地上山來救我的車下山……」育溏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尖銳的語音拉高八度。

「不錯。」凝神地望著越來越接近的烏雲,胥知淼將腳踏車扶正。「這天氣就快下雨了,我看你還是到車上躲雨,我去幫你找找看有沒有下山的便車可以搭。」

「啊,你要離開這里嗎?」天色越來越陰霾,耳邊又傳來令人不安的悶雷,還有觸目驚心的閃電,心中的害怕讓她發顫。

「我得去幫你找找交通工具啊!」說完將墨鏡取下,掛在胸口的口袋內,長腳一跨便飛馳而去,身影迅速地沒入夜色中。

雷電之後,豆粒大的雨滴也毫不留情地潑灑而下,雨勢大得似會螫人……她無計可施之余,只得快跑回自己的車上,坐在車里,看著四周的景物在瞬間,全被黑暗給吞噬了。

滂沱的雨來勢洶洶地由破碎玻璃中滲了進來,在駕駛座的那一側,更是因為無所遮蔽,轉瞬間,便已潑進不少雨水,形成不少的小水窪。

瀟瀟雨聲外,什麼都听不見,這種靜默令人毛骨悚然。摩挲著手臂上豎起的寒毛,育溏一再地吞咽著口水,拼命安慰著自己。

不要怕,放松心情,你做得到的!王育溏,你一定可以……深呼吸,對,只要多做幾次深呼吸……

驀然傳來一記響雷,使她原就緊繃的神經,因受到這驚嚇而斷裂抽動。

她緊緊地咬著自己的拳頭,脆弱無助的嗚咽聲由唇中溢出,視而不見地盯著前方黑黝黝的樹林,她仿佛又回到童年時期,那個愛哭的育溏……

「你再哭,給我進去!你敢給我告狀,當心我打死你,還不快給我進去!」齊靜萍——一個爸媽面試了許久,這才從一所教會學校找來的家教——窮凶極惡地以雞毛撢子的柄,敲打著育溏的頭。每回只要家里僅剩她和這小磨人精,她的惡行惡狀殘虐的一面便都張牙舞爪起來。

「阿姨,我可不可以不要進去衣櫥里面,我怕!」小育溏抽抽噎噎地說著,怯生生地拉著那女人的裙角,臉上淨是恐懼的表情。

「你這死丫頭,我叫你睡覺,你就給我睡覺,听到了沒有?」

「可是……可是人家今天真的很乖……畫圖得到甲上加隻果,人家想等爸爸媽媽回來給他們看……」育溏揚揚手里緊捏著的圖畫紙,嚶嚶地哀求著。

「看什麼看!你以為你真畫得好啊?要不是你是王一成的女兒,你這畫連丙都沒有,廢話少說,快給我上床睡覺去!」

「不要,我要等我爸爸媽媽!」

「你不听話是不是?好,給我進去,衣櫥里都是可怕的魔鬼跟妖怪,像你這種不乖的小孩,就給妖怪吃掉算了!」齊靜萍推著育溏進碩大的衣櫥里。「哼!我就不相信我齊靜萍治不了你,你要是敢給我哭,你看我饒不饒你!」

「阿姨!我會乖乖上床睡覺,你不要把我關在衣櫥里好不好……」在她一聲聲哀求之下,回應她的卻是衣櫥被上了鎖的聲音,和無盡的黑暗。

小育溏低聲啜泣,試圖喚回齊靜萍,卻在听見一個男人以極不耐煩的嗓門大吼後放棄。

「到底好了沒有?把小孩子弄上床睡覺,也要花這麼多的時間!」

「好了好了,我們走吧,先去看電影還是……」

「我操,現在都幾點了,還看啥鬼電影,我老婆最近查我的行蹤查得緊,我是加班途中溜出來的;我昨天跟你提的那筆款子,你準備好了沒有?」

「說到這個,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跟你老婆離婚娶我,別忘了這半年多來你已經跟我調了一百多萬,這是我最後的積蓄了……」

「我知道啦!你又不是不曉得她最近才坐完月子,這時候我哪開得了口啊?再過一陣子吧!」

「再一陣子!到底我要等到哪一陣子啊?以前在學校被那些學生罵老處女也就算了,前兩天在路上竟然有附近的小孩叫我老姑婆!」

「他說的也沒錯啊,你本來就已經不是處女了嘛!你房間在哪里?快,辦完事我得趕回去交班。」

「喲,你猴急個什麼勁兒啊?在樓上啦!」

在他們打情罵俏遠去的腳步聲中,根本沒有人在意在衣櫥中已哭得聲嘶力竭的育溏。她在全然黑暗中,害怕著會有妖怪鬼物來傷害她……她只能蜷縮著身子在幽暗的衣櫥中哭到抽搐而發燒休克。

雖然明知育溏的休克嘔吐是因自己而起,但齊靜萍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解釋是育溏自己玩耍,誤將自己鎖在衣櫥內,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她也急得不得了……自己也是難辭其咎。滿臉的愧疚歉然。

由于齊靜萍的推薦信函被捧得極高,王一成夫妻又忙得無法發掘真相,育溏早受到齊靜萍的威脅,此時也只能噤聲不語,畏縮地坐在一旁,緊絞著雙手,不敢說出真實的遭遇。

育溏受到靜萍精神上虐待的情形並未因這次的事件而稍減,反而逐漸增多,然而齊靜萍歇斯底里的暴怒常一發不可收拾,總在人後把育溏關進幽閉的衣櫥,卻從不打她,怕留下傷痕以致事跡敗露。

本來她的惡行是不會被發現的——那時才上小學二年級的育溏,被老師派去防空洞內撿回那顆滾進去的躲避球。

乍見到黑黝黝的防空洞,育溏全身僵直無法動彈,小臉上布滿無助與恐懼……在老師和同學們一再催促下,她呼吸急促地喘著,臉色如臘般的慘白。「育溏——」老師見她呆立不動,出聲喚她。育溏突然渾身發顫,瘦弱的身軀軟倒在地,致使後腦勺還因而跌破了錢幣般大小的傷口。

在老師的追查之下,齊靜萍的惡行這才被揭露了出來。老師通知育溏的父母,告知此事,自己的愛女遭此虐待,王一成夫婦盡避憤恨難消,卻因為顧及自尊,只能斥退齊靜萍,並未采取法律控訴。雖然她的惡行自此告終,但她對育溏的傷害卻已經造成莫大陰影。

患了閉室恐懼癥的育溏,她害怕任何狹隘黑暗的空間,尤其是在天黑之後,她所在的地方,必須將所有的燈都打開,除此之外還必須制造些音響,讓空間不至于那麼靜默,所以音樂總是流瀉了一屋子……

雨不斷地自沒有遮掩的窗口潑了進來,即使已經盡量蜷縮著身子往另一邊躲,但在強大風勢的助陣之下,不一會兒育溏已全身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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