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雷雨來得令人猝不及防,先前沒有絲毫的征兆,突然之間便驟然而臨,讓行人張皇失措。
听著車外風狂雨驟、電閃雷鳴,車內的程玥寧心中也是驚駭莫名,若不是先有斷枝阻路,他們再繼續前行,只怕就要埋沒在那一片泥石流下。
人禍猶可避,天災卻往往讓人無計可施,只能暗自道聲,僥幸!
苞程玥寧一樣驚懼的還有坐在另一輛青幔馬車上的田滿,他這輛車是前引,大姑娘乘坐的大馬車緊隨在後,方才若非有斷枝落地,只怕就算大姑娘能僥幸逃過一劫,他這把老骨頭也要葬送在那里。
山道行路,最怕的便是遇到這樣大雨天山體滑坡形成的泥石流,幾乎是九死一生。
一行人在狂風驟雨中掙扎著終于回到了之前短暫停留吃午飯的鎮子,找了家客棧投宿。
看這樣的天氣情況,短時間內他們恐怕是要在這里歇幾天了。
六名護衛即使穿著簑衣,此時也全都如同從水中撈出一般,渾身上下全都濕透了,站在客棧門口身上還不斷地往下滴水。
從車上下來,走進客棧的程玥寧看到他們這般情形,眉頭微蹙,說道︰「先去換身干爽衣服吧。」
護衛的目光同時看向了落後大姑娘兩步的老管家身上。
田滿開口道︰「听大姑娘的,先去換衣服吧。」
六人這才退下到客棧房間去換衣服。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客棧內已然只能靠點油燈來照亮。
程玥寧倒沒急著回房間,而是在客棧大堂內找處空桌坐下來,點了壺茶。
田滿就站在她身邊伺候。
「你也坐下吧。」程玥寧是真不太適應這樣的主僕分別。
田滿告罪一聲,便在桌子另一邊坐下,卻也不坐實,隨時準備起身服侍主子。
自從離開宣城,他們已經趕了半個多月的路,一路風塵僕僕,除了夜宿,幾乎不在路上浪費時間。
而程玥寧此時的裝束也已經與當初在宣城時大不相同,雖然在外一切從簡,但老管家田滿還是盡量比照著伯府規制給自家姑娘準備了相應的衣物服飾,但是在采買丫鬟上,大姑娘堅決不要,他一想這匆忙間采買的丫鬟,難免會有差錯,便也就此打住。
除了丫鬟的問題,其他事情程玥寧倒都是無所謂的態度,由得田滿決定。
小二執燭台,客棧掌櫃親自捧了一壺茶來。
程玥寧微笑頷首致謝。
田滿起身接過茶壺,先用熱茶涮了一遍杯子,才給自家姑娘倒了茶輕輕放到她面前。
程玥寧心中滿是無奈,也只能對他點頭致意。
田滿又對掌櫃說道︰「麻煩店家煮些姜湯來,我們需要祛祛寒。」
「好的好的,」掌櫃滿面堆笑,「小店簡陋,委屈貴客了。」
田滿禮貌地回道︰「出門在外,沒那麼多講究,店家這里的條件已經極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掌櫃見對方並沒有多少搭理自己的意願,便識趣地領著小二退下。
很快,換過衣服的六名護衛也重新回到了程玥寧身邊。
程玥寧無奈地打發他們到緊挨的另一張空桌坐下,六人依從。
就在程玥寧打算喝完手中的茶就回房歇著的時候,客棧門口又傳來聲響。
有人罵罵咧咧地從外面沖了進來,一邊抖動身上的衣裳,一邊抱怨道︰「這什麼見鬼的天氣,小爺的身上全被澆透了,少硯你這家伙到底是怎麼看的天氣啊?」
另一個相對較為矮小瘦弱的童子一身小廝僕役打扮,一臉的惶恐陪笑,不住地認錯。
那正自擰著自己衣袖上水漬的少年眼神不經意間掃到一旁,目光頓住,眉梢微挑,神色帶了抹興味,大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走到近前,手往田滿眼前一拍,道︰「田大管家,你不在京城伯府,怎麼會跑到這麼個小地方來的?」嘴上這樣問著,目光卻已經很自動地往坐在首位的少女看去。
打扮倒是端莊齊整,但是長相就差強人意了些,恐怕還不如他們國公府上隨便的一個小丫鬟長得好。
田滿在少年走過來時就已經起身相迎,此時恭敬地回道︰「小的見過齊世子,這是我家大姑娘。」
「大姑娘?」齊淵若有所思,而後恍然,「你們府上那個嫡出的姑娘?」當年跟著前安遠伯夫人棄了伯府富貴一走了之的那個。
「正是。」
齊淵有興趣了,「那你這是?」
田滿道︰「奉我家伯爺之命,接大姑娘回京。」
齊淵朝著端坐不言的少女施了一禮,自報家門,「定國公府齊淵,見過席姑娘。」
雖然她早已改名換姓,但她如今畢竟是以安遠伯府的嫡出姑娘身分示人,程玥寧倒也沒有刻意說明,而是起身斂衽一禮,淡聲道︰「小女子有禮。」
她在席家排行第五,當初父親便隨口給她取了一個「五娘」的名字,席五娘便是安遠伯府嫡出姑娘的名諱。說起來,已經很多年不曾有人這樣叫過她了,想想,她自己都覺得有些陌生。
齊淵眼中訝然之色更濃,這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禮不曾錯,倒不像是被無知村婦教養出來的粗鄙女子。
「世子,咱們還是去換下衣服吧,要是著涼生病就不好了。」那個名叫少硯的童子跟過來,好言好語地勸著。
「知道了知道了,先去換衣服。」齊淵不耐煩地嚷完了,然後眼楮驀地瞪圓,盯著自己的小書僮,道︰「咱們包袱里還有干衣服嗎?」
這話一出,少硯的臉色一下就變了,答案很明顯。
田滿此時說道︰「齊世子如果不嫌棄,就先換上我家護衛的衣服,再讓店家幫忙將濕衣洗淨烘干,以便替換。」
齊淵一臉不情願,但考慮到現實,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好吧。」
田滿從六名護衛里挑出一個跟齊淵身形差不多的,然後讓他帶齊世子下去換衣服。
沒用多大功夫,換過衣服的齊淵回到大堂,然後一就坐在了程玥寧身邊。
田滿嚇了一跳,程玥寧也忍不住看了這位少年一眼。
十五六歲的少年,漂亮得惹人眼,只是少了些英武之氣,脂粉氣了些,若是換身女裝幾乎能以假亂真。
「我在路上听人說前面的路堵了,暫時走不了了,你們是不是也要在這里住幾天?」
田滿替自家姑娘做了回答,「回齊世子,是這樣的。前面的路面滑坡泥石擋路,需得清理疏通之後才能通行。」
齊淵朝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看了一眼,撇嘴道︰「這種鬼天氣,真倒霉。」
程玥寧放下手里的杯子,打算回房歇著了,男女有別,加上對方又是頂級勛貴家的公子,性情不明,她還是避避的好。
「咦,這是刀?」齊淵的眼楮一下盯在了程玥寧的腰間。
田滿臉色微沉,就待開口,齊淵已經一臉好奇地問刀的主人,「席家姊姊,你這刀是裝飾嗎?」
呃,怎麼突然她就變成席家姊姊了?
「不是裝飾。」但她還是回答了對方的提問。
齊淵越發的好奇,眼楮都要發出光來。
程玥寧覺得這少年還怪可愛的,嘴角就扯出了一抹笑,伸手將自己腰間的刀連鞘摘了下來,放到了他手邊。
齊淵興致勃勃地拿起刀,一下就將刀從鞘中拔了出來,下一瞬他的眼楮就瞪圓了,「這是什麼刀?」他怎麼沒見過。
「剔骨刀,殺豬賣肉剔骨時用的。」程玥寧很耐心地給他解惑。
齊淵一下子想到了安遠伯的出身,據說就是屠夫來著,他的表情頓時就有些精彩。
程玥寧微微一笑,指著被他拿在手里的刀,平靜地道︰「我平時賣肉習慣用這個,家父便請人專門為我鍛打了這把剔骨刀,方便我隨身攜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