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滿表示理解,數年不聞不問,突然一來就讓人跟著回去攪渾水,這事確實無論如何也得跟長輩說上一二,討教幾分。
略頓了頓,程玥寧又道︰「你們是隨我回書院還是就在此等候?」
田滿識趣地道︰「老奴等便在此等候大姑娘,程山長那里我們不便打擾。」
「也好,那我就先回書院了。」
田滿跟著她一道起身。
程玥寧見狀,有些不解,「你不是要留在這里?」
田滿笑了笑,解釋道︰「大姑娘不在,老奴也不便鳩佔鵲巢,我等在城中的富江客棧投宿,大姑娘有了準信兒,讓人到此通知我等便是。」
「那行。」
見他如此說,程玥寧也沒多說,便與他們一道走出了店門,然後順手將門重新鎖好,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逕自朝著自己系在岸邊的小船走去。
田滿看著自家姑娘跳上小船,熟練地將篙一撐,小船便倏地劃開水面前行,漸漸地,船身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沒有長在伯府深宅內的大姑娘,或許才是幸福的吧?至少田滿沒有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任何對現有生活的不滿,他看到的只有恬淡閑適,有些大隱隱于市的味道。
而撐船遠去的程玥寧心中卻不似田滿看到的那般心無波瀾,事實上她整顆心都亂成了一團麻,死活理不出個頭緒。
第一章 伯府故人上門(2)
帶著這樣的郁悶,程玥寧載著小船上的食材回到了南山山腳,然後又將東西挑上了書院。
「阿寧回來了。」看到女兒進門的陶二妹臉上泛起慈愛的笑容,走上幾步,幫她將肩上的擔子卸下來。
「嗯,回來了,昱兒呢?」
提到幼子,陶二妹眼神更加的柔和,笑道︰「睡著呢。」
程玥寧和母親一起將挑回來的東西往廚房安置,等到東西全部安放停當,她這才跟著母親到院中廊下小坐。
「娘。」
「怎麼了?」正拿起兒子小庇準備繼續縫的陶二妹有些奇怪地看女兒,這表情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勁。
程玥寧斟酌了一下用詞,才道︰「安遠伯府的老管家來找我了,說讓我進京。」
「他們吃飽了撐著嗎?」陶二妹直接開口嘲諷。
「應該沒有。」
陶二妹忍不住一指頭戳在女兒腦門兒上,「會不會听話,啊?」
程玥寧伸手揉腦門,一臉委屈,「看著是不像嘛,說是听人指點才來找我回去的。」
陶二妹繼續嘲諷,「指點他們的莫不是個傻子吧。」
這次,程玥寧聰明的沒接話。
陶二妹倒也沒再繼續埋汰女兒,臉色一正,道︰「快中午了,一會兒你爹就回來了,他比咱們聰明,問問他什麼意見再說。」
「嗯。」她本來抱的也是這個打算。
「正好,你回來了午飯就你做,你做的比我好吃。」
「哦。」剛進門沒跟老娘說上幾句話的程玥寧就這樣被趕進廚房當廚娘去了。
中午,程沛回來一聞到那熟悉的菜香,臉上的神情就是一柔,笑著同正抱著兒子從屋里出來的妻子說道︰「阿寧回來了?」
「嗯,恰好也遇到點事要問你。」陶二妹一邊把了兒子撒尿,一邊搭了句話。
「什麼事?」一身寬袍大袖的程沛,灑然地往院中的竹椅中一坐,拂了拂袖子,漫不經心地問。
他雖然年近花甲,但一向保養得宜,成婚後日子又過得極是滋潤,看上去不過四十左右,面相極顯年輕,就連頭發也只是鬢邊略有些花白而已。
原以為自己與那心儀之人此生無緣,誰料峰回路轉、柳暗花明,她不但月兌了賤籍,還跟她那個成了伯爺的丈夫和離了,他終于跟她有了夫妻緣分。
雖然韶華遠去,青春不再,但能跟自己心愛的人相守余生,他已別無所求。
沒想到臨老臨老,妻子老蚌生珠,又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程家的香火竟然沒在他這里斷絕,真是老天垂憐。
而對于隨妻子嫁進程家的繼女,在那戰亂的年月里,他本就一直待她如親生,後來成了自己的女兒,自然沒有不親近的道理。
有些人私下猜想,他這個繼父讓年幼的繼女自己跑去開店操賤業,定是有什麼不睦,其實那不過是阿寧自己喜歡做的事,他做父親的,就算對女兒也沒有硬拘著她性子的道理,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她愛干什麼便干什麼,旁人如何想關他們父女何事。
正端了托盤從廚房一腳走出來的程玥寧一下就跟父親的目光對上了,下意識先回了個笑臉,然後才走到母親已經支好的飯桌旁一邊擺菜一邊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伯府里的管家今天找到店里去了,讓我跟他回京。」
「哦,找到店里去了?」程沛若有所思。
程玥寧手上不停,嘴里繼續道︰「只說是伯府內亂而無主,讓我回去主持大局。還說什麼得人指點,必須接我進京。」
程沛輕捋胡須,眼微眯,女兒話里透出來的意思有些耐人尋味。
「爹,別想了,咱們先吃飯,吃完了再想,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程玥寧將空托盤放到一旁豎好,然後提過一邊弟弟專用的椅床,擺放到母親和自己的中間位置,等他一會兒坐進去吃飯。
程沛應了一聲,起身從竹椅中站起,走到飯桌旁坐下,一家四口在飯桌落坐。
拿起筷子前,程玥寧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父母,即使是現在這般年紀的父親也依舊俊逸灑月兌,可見年輕時是何等的豐采。
反觀她老娘,實在是相貌平平的一個普通婦人,也不知怎麼就讓父親豬油蒙了心,為她多年不娶,最後竟然峰回路轉的真的娶到了她老人家。
他們完美地給她詮釋了一回什麼叫鮮花插在牛糞上——鮮花不是母親。
當然,這個話程玥寧肯定是不能跟老娘說的,會被打。
吃了一口魚,程沛點頭,感慨地說︰「說起這做魚啊,還得是阿寧你來,你娘的手藝差了那麼點兒火候。」
陶二妹忍不住瞪了丈夫一眼,暗搓搓磨牙,「但凡是阿寧做菜,哪一道你不是說我差點兒火候?」這老男人一把她娶到手了,就不像以前那麼捧著她了,在廚藝上老打壓她的自信心。
程玥寧悶不吭聲吃自己的飯,盡量壓低存在感。
夫妻間小打小鬧,猶如東西風打架,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反正跟她這個東南風沒啥關系。
除了吃自己的飯,程玥寧也會時不時照應一下同樣埋頭扒飯的小弟。他還不滿兩周歲,在吃飯上還是得大人時不時照顧一下才行。
一桌菜一家人吃得幾乎沒剩什麼,程玥寧收拾了剩飯、擦了桌子,將廚房收拾干淨後,洗過手擦干,便坐到泡了壺清茶的父親身邊。
程沛拿起茶壺給她倒了杯茶,不疾不徐地道︰「說說看,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其實,程玥寧在之前的這段時間內已經多少梳理過一遍自己的想法,這個時候也能明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我覺得我可能需要進京一趟。」
必于這一點,程沛跟女兒的想法是一致的,既然有人從中指點,那就表示對方肯定是想把女兒扯進這件事里,至于對方想從女兒身上得到什麼,不外乎就是那些能想到的東西罷了。
安遠伯府的嫡女身分到底還是有一定身價的,如果再加上他程沛繼女的身分的話,分量無形中就會更重,這是阿寧無論如何也逃避不了的現實。
即使如此,程沛也不會因此就匆忙間給女兒定下什麼婚約,他的女兒值得更好的。而想得到他女兒認可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