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捏了,」黑無常看出他的心思,「你捏不痛自己的。」
大手真的穿透了燕尾服的下擺,空無一物似的,他果真捏不到自己的大腿。
趙子透驚惶失色的愣在當場。
「你現在是幽靈了。」白無常說。
「幽靈?」
「幽靈的意思就是看起來存在,實際上,早已不屬于這個空間的個體。」
「那麼我屬于哪里?」他惶然的問。
「冥界。」
「我說過,我們是來自冥界的使者。」
「那麼你們是來帶我回冥界的?」
「這……」黑白無常的表情變得非常復雜。
趙子透不解的看著他們。
黑白無常轉身背對他,嘰哩咕嚕的不知在爭執些什麼。
不一會兒,兩個鬼愁眉苦臉的轉回來,欲言又止的瞧著他。
「趙子透,」黑無常遲疑的先開了口,「有件事我們必須告訴你。」
「什麼?」趙子透一臉困惑。
「就是……」白無常面有愧色的低下頭,「我的追魂索拋錯了方向。」
「拋錯方向?」
「沒錯,」白無常好似擦了粉的白臉,一陣青又一陣白的驚疑不定,「其實,該死的人不是你,是那個小老頭。」
☆☆☆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可笑的事了!
「荒謬……」听完解釋的趙子透因震驚過度,聲帶里只能冒出這唯一的辭匯。
「對不起!」愧疚的白無常對他道歉認罪,「我們一定會試圖補救。」
「補救?」驚愕中的趙子透終于回過神,找到他原本就該發的脾氣,「你要拿什麼補救?」
正值壯年的他無緣無故在婚禮前喪命,然後被迫參加自己的喪禮,一切就只因為這個白無常喝太多汽水打了個嗝?
他這個天之驕子擁有世間凡人所羨煞的一切,無論財富、外貌、女人,卻在一夕間被這兩個白目的家伙給毀于一旦。
補救?!
「你放心。」黑無常看出他的心思,「我們一定會找個家世一流,富可敵國,一出生就餃金戴玉,勝過你的前世千萬倍的好人家,讓你重新投胎轉世的。」
「我只要當我的趙子透!」他火大的叫道。
「來不及了,你已經撞得體無完膚……哎喲!」白無常被擰痛得彈跳起來,含怨帶怒的瞪住黑無常。
黑無常警告的瞪他一眼,示意他別胡亂說話,跟著掏出懷中的一本小黑冊子遞給趙子透,「這是你的生死資料簿,你過目過目。」
生死資料?憤恚難平的趙子透接過手,隨意翻了翻,發現自己的生平大事竟都被記載在這本小冊子里。
「最後一頁。」黑無常不過點點食指,立刻就將他手中的小冊子翻到了尾頁。
趙子透吃驚的抬起頭,原來,這兩個冥界使者是有法力的。
「里頭的白紙黑字寫得很清楚,你的生辰是西元一九七0年的九月十七日寅時,死亡的時間是西元二00一年的八月二十一日子時。」
「換句話說,」黑無常頓了頓,頗有深意的看著他,「就算小白沒收錯魂魄,你也只剩一年的陽壽可活。」
一年……
趙子透目瞪口呆的闔上小冊子。
「令人驚訝的是,一年後的你同樣是死于車禍,死亡地點也同樣是在那段山路上。」黑無常沉吟的道,「我猜想,這也許是磁場相符的巧合。」
「巧合?」一絲冷笑浮在趙子透嘴角。
他憑什麼相信他?人都可以撒謊了,何況是鬼。
「你以為你的死亡時辰是我們故意捏造的?」看出他的心思,黑無常禁不住咧嘴笑,「當然,活著的時候你連人都不信了,死了當然更可以不信任鬼。」
聞言,趙子透不禁擰眉。
「你想問為什麼我們會這麼了解你,是不是?」
望著那張狐疑的神情,白無常笑著接口,「趙子透,不僅僅是你的生死資料,對于你的為人和生平,我們都了若指掌。」
黑無常頗具深意的瞧著他,「你父親當年和你大伯的圍牆之爭,讓你從中得到教訓,認為信任和付出四個字是只有傻瓜才會做的傻事,對吧?」
趙子透緊抿唇,不發一言。
沒錯,他老爹從前就告誡過他,有財有勢的世界里,最難一見的就是真心。
當年他大伯強奪老爹理當繼承的遺產,還嫁禍讓老爹無端吃了幾個月的牢飯,就證實連兄弟之間都沒情義可講,更何況他身旁那些趨炎附勢、逢迎拍馬的家伙?
他游戲人間的心態其實是冷眼看世事,從他老爹和大伯的身上,他就已經得到教訓,連親人都不能盡信啊!
而因為無法信任,所以無法付出,又因為無法付出,所以無法愛人,他毫不懷疑自己所依循的生存法則,不管他會不會因此而失去更重要的人事物……
不!對他而言,這個世上根本就沒有任何重要的人事物。一想及此,趙子透忽然發覺自己的怒氣緩緩消散了。
反正再也沒有什麼可以讓他更震驚的了,不是嗎?
他都已經死了!
見他思忖良久,黑白無常的心分別提得老高。
「其實不管你相信與否,說來,短了一年陽壽換來另一個天之驕子的身份,你也不算損失太大。」
「再說,來世投胎的條件比你的前世更為優厚,我們是真心誠意的想要彌補你,你就接受吧!」
黑白無常輪番說服他,想要息事寧人,庭下和解,不然萬一像兩千五百年前那樣鬧到了冥界,驚動冥王,他們鐵定被貶到凡間做牲畜。
「趙……」
「別說了,我考慮考慮。」這兩個黑白鬼一搭一唱的,弄得他心煩氣躁。
沒錯,一年後死和此刻死的確是沒什麼差別,頂多只是多了秦甄這個寡婦,或者再多個遺月復子罷了。
可是,他總覺得自己還想做些什麼……
趙子透開始環視在座的人,這些臉孔絕大多數都是他所熟悉的,每個人的表情不一,還有些人正不斷的附耳低語著。
「想听他們說些什麼嗎?」黑無常微微一笑,對他點點頭。
陡然間,原本模糊的聲浪真的清楚的傳到他的耳邊。
他仔細的聆听——
「這麼早就到天堂去報到,真是想不到。」
「天堂?哼!我看是地獄。他玩了這麼多女人,听說地獄的油鍋最喜歡油炸花心鬼了。」
趙子透泛出笑意,知道說話的兩個人是他的下屬。
「來參加喪禮耶!你還穿得這麼花枝招展?」
「那可不,我還沒撈到他一點兒油水就給我掛了。幸好這姓趙的認識一堆政經界大老,我想看在這兒還能不能再釣到一個凱子。」
「這麼說來,我算不錯的,八克拉的鑽戒勉勉強強嘍!」
這堆嬌聲浪語,不就是他一卡車中的幾個情婦,還包括跟了他最久的朱娣。
接下來的則是他娛樂事業的幾個股東——
「這個紈子弟死得更不是時候,我們電視台擴遷的問題還沒明文通過,他就不能晚幾天再死嗎?」
「別提了,還不知道電視台會由誰來接管呢,他死了不過兩腳一蹬,我們的飯碗卻不知道會不會捧掉。」
趙子透搖搖頭,臉上的笑意更深。老爹說得果然沒錯,人世間最難見的就是真心。
反正他也沒付出過什麼,沒有人為他的死真正悲傷落淚也是可以預期的,這也算是扯平了。
看來早一年走,晚一年走當真沒什麼分別,他真的沒有什麼可牽掛的。
「你答應了?!」黑白無常露出驚喜的表情。
趙子透正想點頭卻突地眯起眼,看著前方唯一一個身穿喪服,為他跪在草席上披麻戴孝的女子。
「等等。」
是秦甄!老天,她……是以未亡人身份送他走最後一程嗎?她還尚未真正嫁進趙家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