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地磚真是冰冷,使她臨時起意將杯子端進房間。才舉步,身後便響起低沉的男聲︰「幾點了了還不睡覺?」
她轉身望去,見到仍穿著正式西裝的譚大維佇立門口。
「幾點了?還知道回家?」她的話里不無怒氣。
「妳的口吻還真像個等門的妻子呢!」他調侃她。
「沒有女人會願意嫁給你這種人。」她一徑端莊的捧著杯子,打算自他身旁走過。
「可是,我就要結婚了呢!妳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嗎?」他伸手擋住門口,不讓他過去。
「真的?恭禧你啦!」她勉強笑道。
「妳不好奇誰是新娘嗎?」
「這還需要問嗎?」她諷刺的反問道。
「的確,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我不結婚則已,要進禮堂的話,新娘就一定是方可雯。」他頹然放下手來。
「要不要我幫你也調杯飲料?替你慶祝一下。」她其實是相信他並不愛方可雯的。
「熱巧克力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他連連搖頭。
「它可是恢復精神和快樂的泉源呢!」她不顧他的反對,兀自將手中的杯子遞交給他,自己又回頭復制一杯。
舒飛走進起居室時,譚大維已打開音響、點燃燭台。
「不看書的時候,還是燭光最柔和。」他吹熄火柴時,看見赤腳走來的她,不由好笑道︰「妳是天使嗎?不然,為什麼都不穿鞋子?」
「不管我是不是天使,我都會為你的婚姻祈福。」
「妳不是很討厭我的嗎?」
「天下沒有永遠的敵人或朋友——你難道沒听過?尤其是你即將走進墳墓中,我能不為你祈禱嗎?」她莊嚴的挺起胸。
「沒有可能例外?」他當然轉出她的弦外之音婚姻是戀愛的墳墓。
「婚姻里的變量太多,什麼是天長地久?自己騙自己吧!所以我永遠都不會選擇婚姻。」
她老氣橫秋的表示。
「妳還沒有談過戀愛?」他幾乎不敢相信。
「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
「愛情會使人變傻,不是嗎?」他帶著打趣的口吻問她。
「那是你,我很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那妳理想中的情人是什麼樣子?」他一臉好奇的表情。
「他會因為愛我而愛我,不會因為希望我是什麼人而愛我。」她想起卓凡,因此毫不遲疑的說出心里的話。
「妳說的可是愛情神話?」他璞味笑出聲來。
「不!我在美國就有一個這樣的男友。」
「可以形容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嗎?」
「對不起!我無可奉告。」她記得自己曾和卓凡約定︰不和任何不相干的人談及彼此間的交往。
譚大維得不到答案,一時甚感無趣,終于端起那杯已變為溫熱的巧克力喝了一口,或許是覺得風味不錯,緊跟著又喝下大半杯︰然後,卻用略帶挖苦的語氣說︰「這是小孩子的飲料,妳的男友也喜歡喝它?」他其實是很滿意,但眼見青春洋溢的舒飛,不免會聯想到她的小男朋友,心里頓時不舒服起來。
「巧克力含有磷質,也是一種健康食品,它是不分國籍、年齡……,甚至是性別的。」
她俏皮的顧左右而言他。事實上,她和卓凡的信中,多半在談些人生方向,她哪里會知道他生活中的瑣事?像喜歡吃什麼、穿什麼……,都是她從來不曾想過的問題。
「可雯就從不踫巧克力。」
「為什麼?很少有人能抗拒它的魅力。」
「她不願讓高熱量的東西破壞了身材,為了保持體態的苗條,她不但吃得極少,而且還定期上健身房運動呢!」
「我愛吃,又不好運動,和她真是不同!」做為同父異母的姊妹,舒飛還真找不出和可雯的相似之處。
「的確,妳們是兩個極端的人,可雯溫婉,妳熱情︰她會為人著想,妳卻是只顧自己;還有,她會遵守諾言,妳卻是隨興所至約我行我素。」
「在你的眼里,她是個尊貴的公主,我卻什麼都不是?」是熱巧克力賜給了她力量,使她不至于落下不爭氣的淚水。
「老實說,妳是個很吸引人的女孩,很少有男人能不為妳動心的,但妳的型只適合做情人,不適合做妻子。」
「為什麼?」她要求自己保持笑容。
「妳太性感了!有些女人的性感在于衣著暴露,有些在眼波流轉,有些在肢體語言……但是真正的性感卻是在骨子里,像妳……」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那麼男人看方可霎時,會想些什麼呢?」
「她是淑女,沒有人會對她想入非非的,就以腳痛來說吧!她寧願擁有一雙腫痛的腳,也不會像妳那樣赤足圭在街上的。」
「做人如果要瞻前顧後,人生就大沒意思了。」
「所以,妳年紀輕輕的就已在盡情享受人生了?像妳這樣愛吃巧克力,等不到卅歲,便會有雙下巴、布袋女乃、水桶腰、啤酒肚……」
「你知道你有多討人厭嗎?」她憤怒的一揮手,給了他一拳,他也立刻抓住了她的手。
「怎麼開不起玩笑啊?」他低頭探視她的臉,不意瞧見大顆大顆的淚珠正自她臉頰滑落,他趕忙掏出手帕為她拭淚,一面柔聲安慰道︰「剛才說的都是假設語句,妳這麼年輕貌美,還相信開玩笑的那些鬼話?」
「反正從明天起我再也不吃巧克力了!」她哽咽的說。
「帶妳跳支舞,消消氣?」譚大維借著邀舞,同她深深的一鞠躬。
「不要!」她本能的一口回絕。
「別帶著怒氣上床,不然,明天早上就會有一臉的雞皮出現。快點!別辜負了「月河」這首好歌。」他伸手拉她起身。
「可是我沒穿鞋,而且還穿著睡衣。」她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著不雅。
「妳可以踩在我的腳上,讓我帶著妳跳︰而妳身上的睡袍,就當它是禮服吧!」
舒飛並不矮,但是譚大維實在大高了,所以沒穿鞋子的她,必須踞起腳尖,以便去攀住他的肩頭。不過,才走兩步,他就用雙手握住她的腰,把她提離地面,而她也反應敏捷的將雙腳踩在他的皮鞋上,身體便因此緊貼著他的。
音樂以小喇叭為主奏,纏綿悱惻地把「月河」浪漫的音符奏送出來比一哩還寬的月河啊,總有一天我要橫渡你︰你引人退思,你令人心碎,不論你到何處,我都要跟隨著你。
就這樣,兩個流浪者連秩去看世界了,因為這世界里有太多東西值得一看︰我們追尋著同一條彩虹,在彩虹的拱門上,我和我的同伴——月河,一起耐心等待著,一起耐心等待著……舒飛閉起雙眼,覺得自己正隨著地球一起運轉,按著便一頭跌進夢境里……譚大維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他的下額觸及她的頭頂,他的手臂結實的擁有著她,她輕盈的幾乎沒有重量。他喜歡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喜歡她肌膚傳來的暖意……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似乎遇到了無法控制的事情——她攬在他肩頭的手,宛如電流一般在他背脊上流動,他覺得眼皮沉重,好象吃了安眠藥。當夜幕一點一滴的退走之際,他覺得自己也在一點一滴的月兌離過去的自己,準備接受——接受什麼呢?
舒飛跟隨著音符,在彩虹的拱門上睜開眼楮,這個擁她入懷的溫柔男子是誰?她抬起頭,卻看不清他的臉,他靠得太近了,她只听見自己猛烈的心跳聲。
低下頭來的譚大維,卻瞧見舒飛眼底閃爍著的鑽石光芒,他的嘴唇找到她的。他們的目光交纏在一起,在無言中交換了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