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好食光(上) 第2頁

他家殿下性情風雅,閑暇時游遍京城各處景觀,但是太過隨興游走,迷路就變成了家常便飯。

「著人去查查這塊馬場是誰家的地?」鳳臨用手中羊脂玉雕琢的扇骨指著崖壁下方。

「殿下這是?」他太知道自家殿下的個性,他從來不做無謂的事,有時看似無關緊要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鳳臨听了,睨來一瞥,威嚇十足。

你看!就是這樣。

不讓問,不問就是了。

霓悅悅自然無從得知崖上發生的這一幕,她回到自己住的小院,霓相府的女兒皆住在松園里,兒子則住在濤園。

霓悅悅的閨房布置的十分雅致,有字畫涂鴉,書籍佔了很大部分的空間,四面敞亮,從支著的窗戶看出去,廊下院子放著不少盆栽和花樹,四季桂花散發著細細的香氣,讓整個屋子充滿馨香。

回到自己的屋里,在銀苗和青苗的侍候下,痛快的洗了個澡,頭發絞乾的同時,手里不忘拿了本描寫神怪妖魔的志怪故事,從她專注的神色上,絕不會讓人聯想到那只是一本鄉野傳奇,和經史子集搭不上邊。

她愛看書,奇聞異事,神靈鬼怪,傳奇話本,她的屋里有兩大櫃的書櫃,乍看之下很能糊弄人,可要她那貞靜嫻雅,奉那種高深奧妙典籍為圭臬的二姊姊霓媛來說,評語只有四個字,那就是「粗俗不堪」,一肚子的糟粕。

可這樣的糟粕渣渣,卻是霓悅悅一日不可以沒有的精神糧食,每月東西兩市的書坊要是有新書上市,她就會讓花苗去大肆采購一番。

焦嬤嬤進來看到的就是霓悅悅散著頭發,躺在羅漢榻上蹺著小腳的一幕。

她臉上略顯無奈,將手上的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放到小幾上,「五娘子不是才叨念著女先生下回上課要測試《史記》,還有閑暇看這些雜書?」

霓悅悅漫應,「先生也說要勞逸結合,不要因噎廢食。」

霓府對小娘子們的教養極是上心,學習書中道里,懂人情世故,不說保家衛國,就是以後嫁了人,也不至于被欺而不自知,所以女先生教讀書習字,規矩禮儀則是由宮里的教養嬤嬤來教。

重活一世的她免不了要和幾個庶姊一同去讀那些之乎者也,她用功認真,庶姊們見到她就好像白日里活見鬼一樣。

因著前世不成器,整日怠惰,分明有著可以好好學習的環境,卻從來沒有在上頭花過心思,如今想來不免遺憾,自然不會再那樣懶散。

第一章  重生改命數(2)

焦嬤嬤道︰「五娘子一早從馬場回來,這算是勞還是逸?」

時下一家男女是分開序齒的,霓家大房,除了正妻生的二子一女,還有六個庶子女,霓悅悅行五,人稱霓五娘,小名阿穿,熟稔的朋友就昵稱她小五。

霓悅悅對著焦嬤嬤一笑,順道將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端過來,「溜馬當然是勞,流了汗以後,看幾行無傷大雅的話本子,我這不是犒賞自己一下嘛。」

冰鎮紅棗百合銀耳羹帶著獨特的黏稠性,看著賞心悅目,吃進肚子,入口帶著百合和紅棗的香氣,霓悅悅尤其愛吃焦嬤嬤親手做的。

她重生一世,最讓她寬慰的不是自己回到幼童時代,無憂無慮,而是她的爹娘尚且健在,雖然阿娘還是那副挑不起一家擔子的病西施模樣,但這都是小事,能看見爹娘能說能笑,好端端的活著,霓家也還完好如初,還有她最愛的女乃娘也還在她身邊,這樣就夠了。

她不去追究自己到底是大夢一場,還是眼下就在夢中,她只想著絕對不要再重蹈覆轍!

至于阿爹,現在是夏魏朝永寧七年,她太記得了,阿爹是在永寧十一年被被誣陷通敵叛國,鐵證如山,很快下了大獄,她們全家除卻嫁出門的女子之外,男子流放,女子全被賣到教坊去,她便是那個時候被送進宮去的,在那個地方耗費了她全部的青春,抑郁而終。

霓悅悅思前想後,她阿爹會遭逢這樣的大難,莫非是在朝堂上站錯了隊?

從她入宮的那天起,她就是漂萍,再也沒有見過任何一個親人。

她既然能重生,改變上輩子的命數,這輩子,她阿爹和阿娘想必也能改變,得到善終。

焦嬤嬤卻沒有霓悅悅這等的愜意心情,五娘子只差不是從她肚子里出來的,她把五娘子從小帶到大,不知操了多少心,她的孩子過世後,早就把一腔慈母心全灌注在霓悅悅身上,凡是和霓悅悅有關的事情,她都看得比自己還要重。

霓悅悅放下碗,蹭到焦嬤嬤身邊,摟抱著她的胳臂,嬌憨的撒嬌道︰「女乃娘這是不信任我嗎?阿穿自有主張。」

焦嬤嬤被她這一撒嬌,頭就暈了,霓悅悅趁機溜出她的懷抱,帶著兩個婢女往她阿娘房氏那里去了。

霓悅悅心里門兒清,她那阿娘一年到頭都在房里養著,別說行使當家主母的職責,阿爹怕她勞心又勞力,索性把府中的庶務都交給了巴姨娘,至于照管他們幾個兄妹,很多地方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們就像是放牛吃草長大的。

但無論怎樣,她還是她的娘。

其實,她以為她阿娘得的就是富貴病,在娘家的時候嬌養得弱不禁風,嫁了人,一樣吃好穿好,指頭都不必動一根,出來走上幾步路就喊喘、喊累,出個門也不離軟轎,腳不沾塵,簡直就是不惹塵埃的仙女了。

這樣的娘能走過生孩子的鬼門關,生下她和二兄、三兄,真的是老天保佑!

她想給她娘找點事做,這樣一直歪著,只會越歪越糟糕,若能讓她有事忙分散注意力,可能就不藥而癒了。

至于巴姨娘……等阿娘身子好了,再看看她要不要去挫挫這位掌著他們家一應用度的當家姨娘的銳氣羅。

這種事用不到她出手,畢竟她阿娘才是相府的主母,不是她這小輩。

霓悅悅鼓起三寸不爛之舌把水榭的荷花說得只應天上有,又打悲情牌說她想要娘親陪伴,這是她唯一的生辰願望。

「你的生辰不是早過了?」房氏就是林黛玉型的女子,說話弱聲弱氣,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整日窩在房里唉聲嘆氣,傷春悲秋。

「娘,女兒的農歷生辰啊。」

房氏一開始說什麼也不願踏出房門一步,連荷花池很遠的歪理都拿出來應付女兒了,只是她小看了霓悅悅的決心,當她想做某一件事的時候,沒有說動對方,絕不會罷休。

最後房氏在霓悅悅的軟磨硬泡下,讓一頂軟轎抬著去了水榭賞荷。

不得不說霓府水榭的荷花是一景,粉的白的甚至還有稀有的綠萼綠荷,應有盡有。

這時節,綠長梗粉花苞,一陣陣荷香,美不勝收,房氏坐在霓悅悅讓人布置的水榭里,吃著瓜果糕點,躺在躺椅上隔著各色紗幔賞花,看著女兒坐在小船上,指點著婢女劃船摘荷花,看著她抱著粉女敕鮮妍的花,時不時地對著她搖手傻笑,不知為何,房氏听著看著,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灘水,人也覺得輕松了起來。

其實,出來看看外頭的景致,透透氣似乎也不壞,總好過日復一日待在屋里。

散朝後回到家的霓在天看不見自家娘子,經過僕婦的嘴尋到翠湖畔來,還未接近就听見小女兒嘰嘰喳喳的聲音——

「二兄、二兄,你不是吹牛說翠湖里的鯉魚只要你招招手,牠們就會乖乖游到你身邊來,任你施為?我和三兄等著你把魚抓上來吃烤魚呢。」

賞荷的隊伍因為聞風而來的霓陵、霓淮更形壯大了,幾個孩子跑前跑後,裝瘋賣傻,就為了博房氏一笑,房氏這會兒也不待在水榭里了,她在五色蒲席上席地而坐,看著幾個孩子繞著她團團轉,臉上滿滿都是慈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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