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芳不自賞1 第22頁

連聲慘叫,不少人從馬上摔下來。

駿馬嘶叫人立,鮮血飛濺。

簌簌射下一陣箭雨,都只針對逃命的人。射殺了數人,崖上大叫︰「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身入險地,敵上我下,勝敗已分。

楚北捷心里知道自己大意,今日恐怕大難臨頭。他英雄了得,並不慌張,舉手喝道︰「不許動,全部下馬,牽好自己的馬匹!」

連喝兩聲,部下都鎮定下來,果然下馬,團團圍繞在楚北捷身邊,拔劍對外,刀光閃閃,抬頭盯著森森弓箭。

楚北捷低頭,看見一雙狡黠的眸子。

「原來你特意選那麼一個地方和小表道別,有如此深意。附耳言談間,已經定下計策,要誘我到這死地。」

「王爺過獎。那地方著實不好找,要讓冬灼可以平安歸去而你的探子無法當著我的面追蹤,花了我不少心思呢。」

一路上風花雪月緩緩而行,也是為了給時間讓冬灼把情況報告少爺,好準備這次埋伏。幸虧平日讀書多,還知道東林邊境有一個這樣的羊腸險地,還有一個適合藏匿人的三分燕子崖。

楚北捷話鋒忽然一轉︰「可惜你算錯了一個地方。」

「哦?」

「如果沒有算錯,你怎麼會落在我手上?」楚北捷冷哼道︰「萬箭齊發,我縱然活不成,你也勢必不能幸免。」

娉婷斜瞅他一眼,淡淡道︰「我負了你,便陪你送死又如何?」

楚北捷犀利的目光深深刺進她的膚發︰「不必花言巧語,我不信你打定主意送死。」

娉婷道︰「王爺英雄一世,當然不甘願這樣窩囊地死吧?其實我又何嘗想要王爺的性命,只要王爺答應一件事,上面的弓箭會立即消失,絕不傷害這里任何一個人。」

「說。」

「要求很簡單,東林五年內,不得有一兵一卒進入歸樂。」

楚北捷沉聲道︰「兵國大事,必須大王首肯。」

「王爺是大王親弟,又是東林第一大將,難道沒有這點擔當?歸樂五年和平,換王爺寶貴的性命,怎麼說也值得。」她抿唇,低聲道︰「識時務者為俊杰。你活,我自然活著。你死,我也只能陪你死啦。」

楚北捷縱然知道懷里女子狡猾非常,心里還是不禁一動。

溫香暖玉,依然記得纏綿時的觸感。

可溫柔後,藏的竟是數不盡的欺騙,詭計。

楚北捷咬牙,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他一生中,從未被人如此控制。

這是絕不可原諒的侮辱。

娉婷何嘗不知道楚北捷已怒。

刺到臉上的視線比劍更利,楚北捷痛心的擰緊濃眉,讓她的心腸也糾結起來。

無法再忍受楚北捷過于壓迫的凝視,娉婷偏過臉,輕聲催促︰「王爺,該下決定了。」

迎來的是仿佛永遠無法到頭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听見懷中人加意催促,今日勢要逼他發誓,楚北捷怒極反笑,仰頭狂笑數聲,低頭狠狠盯著娉婷,沉聲道︰「如你所願。」

從腰間拔出素日最看重的寶劍,往地上一扔。寶劍撞擊礫石,踫出幾點火星。

「我,東林鎮北王楚北捷以我東林王族發誓,五年內,東林無一兵一卒進入歸樂。此劍留下,當作信物。」

含著憤懣的聲音回蕩在狹長小道,如天涯盡頭的暮歌一般低沉悲愴,崖上崖下皆听得清清楚楚。

楚北捷話聲落地,崖上閃出一人,躬身為禮,款款笑道︰「鎮北王能屈能伸,真君子也。我何俠相信鎮北王一定會遵守承諾,並代歸樂所有不想有戰亂的百姓多謝鎮北王。」風流瀟灑,白衣如雪,正是與楚北捷齊名,目前正遭受歸樂大王四面追殺的小敬安王。

娉婷驟見何俠,心情激動,不由月兌聲喊道︰「少爺!」

何俠遠遠看娉婷一眼,點頭道︰「娉婷,你做得很好,我……」有話卡在喉頭,似乎哽咽著不好當眾說出,轉視鎮北王︰「請鎮北王放回小王的侍女。我們契約已定,鎮北王可自行退去,不會遭受任何攻擊。」

楚北捷不言,低頭再看娉婷。

放回?

松手,送她下馬。簡單的動作,楚北捷做不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臂越圈越緊。

恨她,天上地下,無人比她更大膽狂妄。

咬牙切齒,縱使將天下酷刑加諸其身,把她囚在身邊折磨一輩子,也不足平心中之憤恨。

這身子無比單薄的女子,毒如蛇蠍,陷他于絕境,他應該視她為生平大敵,殺之而後快。

為何手臂卻似乎有自己的意志,將她越圈越緊。

不想,放手。

暖暖的身子,縴細的指尖和秀氣的臉蛋卻是冰的,凍出一點潮紅。當日,只要凍得肌膚發紅,她必定象膽怯的貓兒似的,縮在楚北捷懷中。

指端,殘留撫過紅唇的觸感。

他慣了。

邊了听她彈琴,慣了听她笑談風雲,慣了讓她懶洋洋倚在床邊,陪他夜讀公文。

早知她來歷不簡單,卻以為可以輕而易舉暗中控制,只要略施小計,擒了何俠,就將總愛說謊的小人兒再抓回身邊。

誰料頃刻天地變色,施計者反中計。

以為牢牢把握在手的翠鳥,忽然展翅,要飛回主人身邊。

而他,卻仍不願松開桎梏她的臂彎。

邊了抱她摟她親她吻她。

恨到極點,愛未轉薄。

邊了……

天地間此女最恨最惡最該殺,天地間此女最柔最慧最應憐。

可憐他苦苦追逐的,竟是這樣一個絕世佳人。

楚北捷閉起神光炯炯的雙目,百般滋味,繞上心頭。

「王爺,請放開我的侍女。」何俠淡淡的聲音傳來。

楚北捷似從往日的雲端摔回這羊腸小道,神情一動。低頭,她仍在那里,發亮的眼楮盯著自己。

「王爺,請放我下馬。」她低低地說。

楚北捷恍若未聞。

下馬?你去哪里?

你騙我誘我,怎能說去便去?

普天之下,只有一人,我想得到。

恨意重重,愛念深深,我要你身與心,都無處可逃。

楚北捷冷冷道︰「我只答應東林五年不出兵歸樂,可沒有答應放你回去。」

娉婷不徐不疾,仰頭道︰「崖上伏兵未退,這個時候貿然生事,于王爺不利。」

「不愧是何俠的女軍師,」楚北捷薄唇揚起一絲詭異,笑道︰「如果我此刻當著何俠的面把你生生掐死在懷中,你認為如何?」

娉婷絲毫不懼,甜笑道︰「弓箭齊下,娉婷與王爺同日同時死。」

「錯,」楚北捷篤定道︰「何俠不會放箭。只要我依然肯遵守五年之約,他會命人讓我平安歸去。最多射殺我一眾侍從,以泄怒火。」

娉婷臉色微變,雖然瞬間回復常態,卻哪里逃得過楚北捷犀利的目光。

楚北捷嘆道︰「你是何俠貼身侍女,難道不知道你家少爺是當世名將?什麼是名將,就是能分清孰重孰輕,就是能舍私情,斷私心。你白娉婷縱使再聰明伶俐得他歡心,也比不上歸樂五年安寧。」

娉婷呆了半息,幽幽道︰「王爺如此恨我?」

楚北捷深深凝視她,不語。

娉婷慘笑︰「也罷,你這就動手吧。」

話音剛頓,腰身一輕,雙腳居然挨了地。她訝然抬頭,看見熟悉的男人氣宇軒昂騎在馬上。

「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楚北捷嘆︰「自願上馬來,跟何俠告別,從此,你不叫白娉婷。你會姓楚。」

娉婷嬌軀劇震,不料到了這個地步楚北捷仍為她留一余地。此情此意,怎叫人不感激涕零?

晶瑩的雙眸怔怔定在宛如刀削的俊臉上,數月輕憐蜜愛,耳邊細語,重重疊疊,鋪天蓋地而來。

鎮北王府中古琴猶在。

那曾插在發端那朵花兒,已凋零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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