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情小道士 第31頁

「傻丫頭!苞我來!」在心靈極寧靜時,杜君衡感受到了她的念波,不再多說地直接帶她去靖室。

靖室是杜君衡的聖地,如果不是要事,就連他父母都不敢輕易打擾。

靖室之中,地上有兩個蒲團,北面牆上掛著三清道尊的畫軸,畫像下擺了張神案,案上有博山爐,爐內繞出縷縷檀香的輕煙。

一進靖室藍芷頤就覺得安寧祥和,很自然地跪在三清像前稽首行禮全如規儀。

杜君衡在經函中拿出謝罪法懺給她,讓她自行誦念,而他則在一旁端坐助念。

當他們再走出靖室時已是華燈初上。

「下次不許再胡思亂想了,你沒有罪,你若想替你娘贖罪的話,就自行去誦經禮懺,靖室的規矩你都知道的。」出了靖室後,杜君衡很自然地牽著她邊走邊說。

那感覺好像回到了從前,只是從前在他手中的小手總是緊緊地握著他,而今只是木然地被他放在手中。

「下雪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月兌口而出,並且同時以食指拈起落在自己身上的第一片雪花,點在對方鼻尖上。

「平手!」他們又同聲說著,各自以中指去接飄落到身邊的雪花點對方的唇。

當藍芷頤的指頭踫到杜君衡的唇時,她愣住了。

他輕輕地吻了她的手指頭,開心地說︰「我贏了!」

他的手指頭還留在藍芷頤的唇上,她卻呆立著,淚光在眼中打轉。

「怎麼了?」杜君衡關心地問。

「衡……衡哥哥!」她遲疑地叫著,眼瞳渙散、神情恍惚。

杜君衡知道自己的小芷兒又回來了,可是她為什麼不讓自己清醒呢?

「芷兒!」他深深地擁她在懷里,「回來!和現在的你一起回來,回到衡哥哥身邊。」他深情地喚著。

他好擔心!她如果完全忘記也就算了,可是像現在這樣偶爾退回封閉的記憶中,會識神散亂,容易招邪引魔。

「不可以!芷兒不惹女乃娘生氣,芷兒了解女乃娘的苦心,芷兒想衡哥哥,女乃娘好傷心!」她輕輕地嚶嚀有如夢囈。

杜君衡听得心如針刺,他只知道這些年來她備受折磨,可是她絕口不提過去,外人很難具體想像她備受凌虐的傷有多痛。

他只見留在她身上無數淡褪了的鞭痕,而她心里的創痛他不得而見。

當年她不過是個七歲的孩子,卻要承受那麼重的責任和感情壓力。他要她不想,她女乃娘也不準她想,她怎麼走過來的?

「女乃娘不再傷心了,她願意讓芷兒回到衡哥哥身邊!」杜君衡哽咽地說。

「真的?」她抬頭望著他,那神情一如多年前的信賴與崇敬。

他曾經是她的陽光,在她酷寒的過往歲月中,給她一季的溫暖。

「真的!」他不舍的淚,伴著飄落的雪片落在她臉頰上。

「怎麼了?」藍芷頤遞出了手巾,不解地問。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在他懷中了,而樂天的他為什麼會流淚?

一抹失落感襲上心頭,他的小芷兒總是不聲不響地來去匆匆。

「想芷兒。」杜君衡接過她的手巾擦去臉上的淚痕,不知道能不能告訴她實情。

藍芷頤沉默地先走,不知早殤的芷兒是幸或不幸?純真的他是多情還是無情?

杜君衡在她離開後,感到一股寒意,隨即跟上她的腳步。

「明天我們去祭拜陳夫人可好?」他決定一道一道地治療她內心的傷口。

「為什麼突然要祭拜女乃娘?」她不解地側頭問道。

「明天日子好,宜祭祀。」他背著手,優閑地說著。

這算什麼理由?他腦子不知道都想些什麼,祭祀是得有好日子,但沒听過因為日子好就得祭祀的,大概這是道士的職業病,遇上好日子就找個名目祭祀一番。

但是自己是該去看看女乃娘,告訴她藍家將有新生代了。

杜君衡在陳夫人墓前上香默祝道︰「女乃娘,藍家的血仇已報、冤情昭雪了,你的重任完成了,也請你卸下套在芷兒心上的枷鎖,讓她自由,把她還我。」

在回程的路上,藍芷頤一直沉默著。

「女乃娘怎麼不姓藍呢?」杜君衡隨口問。

「她不是宇青的親娘,陳是她本姓,當初為了進宮看護我才假冒宇青的娘。」

「她一定是了不起的女子,暗中把你教得文武全才。」他感慨地說。

「她的確是個奇女子!」藍芷頤將眼光放到遠方,答得語意深長。

之後,任杜君衡再怎麼誘導,她都沒再開口提她女乃娘的事。

他只好找藍止臻問個究竟──

「女乃娘對姊姊要求很嚴格,在我的印象里,姊姊的日子沒一天好過的,人前任人欺負,背地里得接受女乃娘嚴厲的督導,讀書、練功沒一樣可以松懈。不惜讓姊姊練氣血逆行的武功,以便完成復仇雪恨的任務。」藍止臻不樂意地回想過去。

「你覺不覺得陳夫人恨芷兒?」杜君衡不諱言地直問。

藍止臻臉色即刻一變,他問︰「姊夫為什麼這麼說?」

杜君衡聳肩答道︰「感覺。我想陳夫人已經帶走恨了,是芷兒自己沒復原。」

藍止臻坦白地說︰「女乃娘自己曾經這麼說過,可是那是醉話。她說因為有了姊姊,才拆散我爹和她的姻緣,所以她恨姊姊。不過她一直陪著姊姊吃苦受罪,姊姊苦,她同樣沒好日子過,我不相信女乃娘真的恨姊姊。」

杜君衡大致有譜了,一個愛恨交織的女乃娘,壓抑了自己的,教出一個壓抑情感的孩子。

「可憐的芷兒不被憐愛地長大,自己又雪上加霜地折磨自己,所以本能地把真實的自我藏起來。」杜君衡心疼地說。

杜君衡完全明白藍芷頤何以如此自負卻又充滿罪惡感,她任何事都以高標準作要求,事情出差錯時,表面上就事論事追究責任,心里面卻都歸罪自己。

「你爹娘和皇上之間的事呢?」

藍止臻也沉默了,「娘和皇上的事我不清楚,但爹本來深受器重是事實。」

「義父,您可知情?」他改問身旁的藍啟信。

「當年我隨王爺戍守邊關,听到不利的消息趕回來後,只見到最後一面。」

藍啟信又強調︰「王爺最後一句話是交代我必須視郡主如同他親生女兒般。王爺對郡主和王妃出自真愛,而王妃寧死卻不回皇上身邊的選擇,也足以證明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只是這些話,郡主全听不進去,她听太多辱罵王妃的話了。」

「這些辱罵的話,是否也出自陳夫人口中?」杜君衡想確實知道陳夫人和藍芷頤實際相處的情形。

「她是會借這些人的話來激郡主,郡主剛離開你之後的一個多月,著實讓陳夫人很操心,變得軟弱單純,偏偏又快到發配邊疆的執行期,所以陳夫人對她益加嚴厲。」藍啟信很難評斷陳夫人的所作所為,因為如果沒有她,藍家的冤屈不會平反。

看完一卷書後,藍芷頤站起身來,打算到庭院走走,卻由窗口看見杜君衡在溫室里向她招手,她當作沒看見似地坐下,打消出去的念頭。

那個天真道士,這些天一改他的習慣,讀醫書、抄道經時,都帶到她房里做,他聲稱那是他們的書房。他如果好好地做自己的事也就罷了,偏偏他三不五時就會找段經文或醫理和她討論,逼得她不得不理他。這回又不知道換什麼花樣?

然而杜君衡還是差人找她去。

「少夫人,小王爺在溫室需要你幫忙。溫室的長工候著呢!」翠香稟告道。

「知道了,讓他先回話去,我隨後就到。」不願失了風度,藍芷頤只好前往。

「芷兒,幫我牽著。」杜君衡把棉布的一端交給她,自己則牽著另一端往另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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