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看著那張肖像畫,表情若有所思。
「你以後要怎麼辦,有可以投靠的人嗎?」Victor問。
他搖搖頭。失去母親之後,他僅余的就只有自己了。
Victor又看著他一會,然後掏出行動電話打給他的經紀人。
「Sophie,幫我問問律師,收養一個孩子需要什麼條件?要辦什麼手續?」
「怎麼?你想收養孩子?」Sophie以為Victor在開玩笑,所以笑得輕松。
「對,我想收養一個小男孩,他今年十一歲,而且很有可能還是非法居留。」
「什麼?你當真?你瘋了不成?John會怎麼說?」
「別管John,你幫我問就是了。」他掛斷電話,轉而面對他。「從今天開始,你和我一起生活好嗎?」
「可以嗎?」
「當然可以。」Victor模模他的頭。「不過,我們得先幫你取蚌新名字,di-di這個名字法院可能不會喜歡,你想叫什麼名字?」
他搖搖頭。
「叫Vincent好不好,那是我最喜歡的畫家的名字,也許你將來可以和他一樣有成就。」
他點點頭。從這一天開始,他有了新名字——VictorVanMorrison,文森‧範‧莫里森。
透過關系,Victor順利拿到Vincent的監護權和居留權,Vincent正式搬入Victor家,和他的男友John三個人展開新生活。
罷開始共同生活的前兩年,他們過得很荒唐。Victor是個藝術家,而且是個成功的藝術家,意思就是不受禮教束縛的,他夜夜笙歌、縱情玩樂,流連在俱樂部和酒吧之間,絕不錯過任何一場開幕酒會,像一只派對動物。
Vincent跟著Victor也見識了紐約最奢華、最墮落的一面,他喝過酒、抽過大麻、吸過海洛因、嘗過古柯鹼,也試過三人行,還看著Victor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是以不到十四歲,他的字典里已經沒有「光怪陸離」這四個字。但這並沒有改變他什麼,他只是試過,從沒有什麼能讓他留戀,他仍然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弟弟。
這樣的Vincent在十三歲那年,完成生平第一件畫作——雜交派對。
「這是你畫的?」Victor問。
Vincent點點頭。這場派對,是他和母親參加過的,也是後來無數場和Victor一起參加過的派對。
Victor看著畫,若有所思的表情……
半晌,他拍拍Vincent的肩。
「我果然沒看錯。」Victor這樣對他說。
Vincent只是看著他,不明白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你這幅畫還少了一樣東西,你知道嗎?」Victor又說。
他搖搖頭。
「這里。」Victor指著畫的右下角。「你還沒簽名。」
「我不會寫字。」他答得坦然。
「對哦!我忘了,我把所有墮落的方法都教給你了,就是沒有教你上進。」Victor笑得開心,一點也不覺得內疚。「好吧,從明天開始,我來教你讀書寫字,至少得讓你學會寫自己的名字。」
VictorVanMorrison,三十歲這一年第一次寫下自己的名字。
也在這一年,Victor的愛滋病發。這場病徹底改變Victor的生活,他不再夜夜笙歌,不再浪擲生命,他賣掉市中心的房子,帶著Vincent搬到郊區,深居簡出,認真服藥控制病情,並且用所有的時間教導Vincent讀書、寫字,以及所有他知道的,關于繪畫的知識和技巧。
從Vincent十三歲至十八歲,Victor過世的這五年,可說是他人生中最正常的五年,他像塊干海綿般,大量吸收知識,快速的、全面的,像永無止境般的將他能得到的一切全裝進原本空空如也的腦袋里;也因為和Victor朝夕相處,兩人因而建立起比父子、兄弟、朋友都更深厚的感情。
在Victor過世前幾個月,因為病毒入侵腦部,所以常常陷入昏迷般的睡眠狀態,隨著生命的流逝,清醒的時間愈來愈少,有時就算醒著,也仿佛身在異次元般的茫然。
看著原本高大健壯的Victor,如今瘦到只剩皮包骨,Vincent心里有無法說明的痛。
在Victor最後一次意識清醒的時刻,他將Vincent叫到病床前。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Vincent用他己失去光彩的雙眼,直視著Vincent。
「什麼事?」
「關于你的母親,我懷疑她不是你真正的母親。」
「哦?」他並沒有驚訝,他只是認為Vincent又在囈語了。
「我是說真的!」Victor枯瘦如柴的手緊緊抓住他的。「張碧芝可能不是你的親生母親!」
「為什麼?」Victor認真的模樣讓他不得不認真地問。
可是他如何相信一個病毒入侵腦細胞,成天昏睡意識不清的人的話?何況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就一直跟著張碧芝生活,從會講話開始,就一直喊她媽媽,如果她不是他的母親,又怎麼解釋他們的相依為命?
「為了繪畫,我曾下過工夫研究人體結構,人的嘴巴也許可以騙人,骨骼肌肉卻騙不了人,張碧芝的身體,我百分之八十肯定,她沒懷過孕、生過小孩。」
Victor這番斬釘截鐵的肯定,無疑地在Vincent的生命里掀起軒然大波!如果事情真如Victor所言,張碧芝不是他母親的話,那他究竟是誰?而他稱為母親的這個女人又是誰?如果他們不是母與子,那又是怎麼會在一起?
「Vincent!」Victor的呼聲喚日他波濤洶涌的思緒。「如果你心中有懷疑的話,就去找出答案,不過請你等到我死後才離開好嗎?」
「好。」他向來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要求,更何況這個要求出自于一個將死的人之口,而他又是這麼敬愛他。
一個月後,Victor因為呼吸道感染以至于高燒不退,並發各種器官衰竭,終于平靜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Vincent為他辦完後事之後,律師宣布遺囑,他才知道Victor竟將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他。
「這太過分了,他們兩個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他不配!」
「不行,我要提出告訴!Victor的遺產是屬于我的。」
「這個遺囑根本不合法,Victor一定是病發時神智不清,被人強迫簽下這份遺囑的。」
在遺囑宣布後,Victor的親人簡直氣瘋了,尤其是Victor的妹妹反應最激烈,揚言要請法院馬上發出禁止令,禁止任何人動用Victor的遺產,直到她調查清楚、得到她應得的為止。
「各位請安靜!」律師站出來說話了。「我保證這份遺囑絕對是合法的,Morrison先生早在五年前就已經立好這份遺囑,所以他當時的意識絕對清楚,有完全的行為能力,沒有受到任何強迫和左右,這份遺囑絕對有效!」
人群中發出一個尖銳的叫聲。
「太過分了,我是他妹妹耶!他竟然什麼都沒留給我,全留給這個不知道哪來的野種,而且還在五年前就決定了!」她開始呼天搶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