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思是說,我沒做好我的職責。」嚴瀚雲的聲音冷得不能再冷了。
「是呀,你應——」
「夠了!」筱崎忍不住大吼,身子也因憤怒而顫抖。
這兩個大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全然不當她存在似地。這樣針鋒相對,卻沒有一個人考慮到她的感受。活像是兩個在搶一根棒棒糖的幼稚園小男生,不但幼稚得可以,簡直幼稚得可笑。
「你們吵夠了,鬧夠了沒有,如果沒有,請你們出去,這是我家,請別在這里制造噪音。統統給我出去,听到沒有,出——去——」
兩人被她突來的行逕嚇到,停止了爭吵,驚愕的看著她。
「請、你、們、出、去。」她一個字、一個字從齒縫迸出。
「筱崎——」詠杰試圖表達歉意。
「出——去——」她用連自己都不能相信的冰冷口吻道。「你們要吵、要罵、要打、要殺都沒關系,甚至要我借刀子給你們也沒問題,現在,請你們出去。」
兩個男人對望了一眼,有默契的走了出去。
筱崎沖上去將門鎖上,疲倦的回身凝望小安。小東西顯然被這情形嚇壞了,一張嘴忘了合上,眼里則有著不敢落下的淚水。
「小安,」她張開雙臂,泣道,「對不起,嚇到你了。媽媽不是故意那麼大聲的。」
一經提醒,小安的眼淚落下,哭著奔進她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她抱緊了小安,連聲道。自己的淚水和小安的,合成一灘水,流向她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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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龍惹虎,不能惹到凶女人。」嚴瀚雲若有所思地道。
「什麼?」
「一句台灣諺語。」
「有道理,」詠杰抬頭凝視屋內透出的那盞光芒,心有余悸地道,「認識她五年,我從沒見她那麼生氣,那麼凶過,剛剛她的眼神,活像要將我們剝皮活煮似的。」
「不能怪她,她是傷心透頂了。」嚴瀚雲也凝望著那盞燈,「剛剛我們的確太幼稚,只顧自己在旁爭風吃醋,全然沒將她放在眼里,好像她是一個沒感情,沒知覺的木偶人,誰贏了,誰就可以搬走。」
「所以我們現在活像兩個遲歸而被鎖在門外的大男孩,瞪著屋子發呆,希望母親能早點消氣。」
嚴瀚雲沒想到自己會笑出來。
「你想,咱們的‘母親’會不會讓我們進去吃晚餐?」
「我懷疑今天桌上會有叫‘晚餐’的東西出現。」
男人之間的友誼,實在是很奇怪的。
「我很抱歉,」嚴瀚雲伸出了手,誠摯地道︰「不管怎樣,我實在沒資格生氣,我表現得很沒風度。」
「哪里,」詠杰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表現的很不成熟,不是嗎?」他伸手握住他。
「她——」嚴瀚雲咬緊嘴唇,彷若作了一個很艱難的決定,「她拜托你了,答應我,好好照顧她。」
詠杰仿佛看異星怪物似地瞅著他。
「你愛她,不是嗎?」
「所以,這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他淒涼的笑了笑,「畢竟,我是個自私的男人,我實在無法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投入別人的懷抱。」
「那你——」
「我希望她幸福,希望她能夠過得無憂,而你,能給她,不是嗎?而我——」他搖了搖頭深情的望了望屋子,蒼白且淒涼的苦笑,「我除了帶給她傷心外,什麼都不能給她。五年前如此,五年後亦如此。每次,我總像個劊子手似,不斷的傷害她,令她落淚,令她心傷。她之所以會恨我,不是沒有原因的。」
詠杰咬了咬嘴唇,他終于知道,為什麼筱崎會那麼喜歡、那麼深愛嚴瀚雲了,畢竟,有些事,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就像現在,他只能對他們感到愧疚,卻怎麼也不會對他說筱崎真正的心意。
「就算我答應,她也未必肯接受。」他酸酸地道。
「你的表哥一定是個很不錯的人。」
「表哥?」他不解地瞧他一眼。旋即從他那雙嫉妒的眼神中得到答案。哈!他以為……哎!這家伙實在是——
「其實你自己也應該知道,筱崎雖然愛表哥,卻從不恨你,」他偷偷的畫十宇架,沒辦法呀!他可不想扮演一個失戀的愛神。「你為什麼要替自己找罪惡感。」
「如果不這樣,我會不顧一切的求她原諒我,我會離不開她,可是,」他勉強笑道,「我有我的責任。」
「你愛你的未婚妻嗎?」
「談不上愛,但我們一直相處得很好,很多事情便這麼順理成章的下來了。她是個很獨立能干的人,我們在某方面滿像的,也許是因為害怕黑夜的孤寂吧,我們結婚的目的,好像就是為了找個伴,驅走自己的害怕。听起來好像是一個很悲慘的婚姻,其實也不一定,畢竟我們在精神上是相惜相憐的,所以,我絕不能背棄她。」
「那筱崎怎麼辦?」
「她有你呀!」嚴瀚雲不願多談的伸手撳了門鈴,門很快就打開了,筱崎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出現在門後。
是該離去的時候了,他心想。
第十章
筱崎看著眼前的兩個大男孩,猜不透他們此時為什麼會如此和諧。只見嚴瀚雲必恭必敬的彎子道︰「我們兩個已經徹底的反省了,請不要生氣了。」
「進來吧!」她不形于色地道。
「我不進去了。」在嚴瀚雲進屋後,詠杰開口。筱崎詢問的瞅著他。「別忘了,我是以母親生病為由回來的,再不趕回醫院,我扯的謊就要被拆穿了。」
「自己多保重。」
「會的。」詠杰故作瀟灑地道。心中有絲歉意。「筱崎,有些事是要靠自己爭取的,人要坦白一點。」
筱崎不解的望著他。
「再見!」詠杰不再多說,畢竟以他目前的胸懷,他只能做到這麼多,其余的,看老天的造化吧!
筱崎看著他那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浮起一片酸楚。她由衷的希望,他能早日從今日的陰霾中走出。她搖了搖頭,走回屋內,只見嚴瀚雲正坐在搖椅里,懷中攬著小安,柔聲的對他說一些低沉而模糊的話。
靶覺到她的注視,他抬起頭,兩人眼光相遇。
筱崎只覺得五髒六腑都在瞬間被掏空了。
他要走了!
她多希望自己看不懂他那無言的傳達,多希望自己能假裝看不懂,可是,她不能,她只能誠實地拂去眼眶中那朵朵雲雨,強忍著開口道︰「小安,跟叔叔說再見。」
小安那傷心且不舍的眼神令她心疼。他乖乖的滑下瀚雲的膝蓋、走到筱崎身旁,不舍地道︰「叔叔再見,要再來看小安喔!」
嚴瀚雲沒有說什麼,只是踱步到筱崎身邊,淡淡地道︰「他是一個很不錯的人,能照顧你和小安一生一世。」
筱崎撇開頭,不讓他瞧見自己眼眶的淚,冷冷地道︰「那是我的事,不勞你費心了。」
她撇開的頭,看不見嚴瀚雲那只舉到空中又縮回的手,也看不見他那咬得太緊而破裂的唇,更看不見他此時淒楚萬分的神情。她只听見他強抑後的平淡口吻,若無其事地道︰「那麼,多保重了。」
接著是一陣離去的腳步聲,及她簌簌而下的斗大淚滴。
「媽媽,叔叔還會不會來看小安呀!」孩子無辜且天真直率的話,往往最容易傷人。由眼眶所泛出的淚水,更加的洶涌。
「媽媽!」小安察覺她的不對勁,驚恐的嚷。
「小安,乖。」她哽咽地道。
「叔叔再也不會來了,是不是?」
筱崎吸了吸鼻子,穩住了那源源不斷的淚水,拉著小安坐在沙發上,柔聲地道︰「小安,叔叔再也不能陪我們了,他再也不會來我們家了。你要記得跟叔叔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要記得叔叔教你的事情,不管多久多久都不能忘記,不然——」她抽抽搭搭地接下去。「叔叔太可憐了,因為小安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