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俊也是渴了,拿起瓷杯一口氣把水喝得干淨,定定神,「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听哥哥問起,她便老老實實說了,包括路叔怎麼噎到,她怎麼施救,太子又如何一時興起帶她去壽康宮磕頭,齊太後如何發神經賜她為承徽。
「太子殿下有沒有問你什麼?」
「大哥怎知道?」姜俏有些驚訝,「太子問我,『剛才救路小侯爺那法子,誰教你的?』」
姜俊聞言皺眉,「太子殿下的心思,我們不好猜測,不過有件事情倒應該讓你知道——那建造水庫跟截彎取直之法,當初雖然是以祖父的名義上書,也說是祖父教授我們兄妹二人,可是太子殿下卻是知道,那是妹妹你想出來的。」
姜俏大驚,「大哥……」
當時祖父覺得一個女子比朝官有見識,說出去太打人臉,也沒好處,因此商議說這主意都是他想出來的,也跟皇上求了,只要姜俊能考上進士,便也能當大學士。
菱倩怎麼也沒想到,太子居然會知道是由她想出來的,這這這……
「我當時喝醉了,才會在宴席上說出。」姜俊也十分懊悔,「隔天晉見太子,太子問我主意何人所想,原本想說祖父,但也不知道怎麼,就是說不了謊,把妹妹的名字講了出來,太子殿下當時的表情很奇怪,有點……有點見獵心喜,我當時還覺得是自己看錯了,直到听說皇後點名你給太子當尚食,我覺得那天沒看錯,太子的確很高興。」
姜俏沒說話,照哥哥這麼說,太子早知道她了——建造水庫跟截彎取直經過工部計算評估,確實可行,雖然需要費工五年,但好歹想出解決的方法,到時候大渠江經過之地可以說苦田變黃金,一年三耕都不是問題,皇上很高興,不但嘉獎了太子,也預賞了姜俊的大學士頭街。
那也是不到一年的事情,太子不會那樣健忘的,太子卻裝作不認得……
沒錯,從李皇後把她指給東宮就很奇怪了,自己的樣貌自己知道,雖然不是無鹽女,但在百來秀女中,不是倒一也是倒二了,怎麼可能給太子當尚食,芫華、繁縷、文竹、白蘇,個個都比她美啊,太子繞這麼大圈子把她收入東宮,只怕就是那建造水庫跟截彎取直惹的禍事。
也許是兄妹心有靈犀,姜俊道︰「太子這兩年禮賢下士,似乎準備跟齊國相分庭抗禮。」
「齊國相?但太子身上也有齊家的血啊。」
「但齊家人心不足,有了一個太後,一個齊淑妃,一個大皇子還不夠,想要太子妃,想要太孫,想要世世代代榮華富貴,妹妹在後宅,不知道天下事,皇上對齊家是厭煩了,偏偏齊家在朝廷中的關系盤根錯節,卻又不好一次拿捏,聖上這才故意放權給太子,齊家四代為官,太子想扳動,身邊沒幾個得力的人可不行。」
姜俏心里一寒,所以太子看中的是她的外掛系統?
這樣說來,好像就有脈絡了。
她第一天當值時,太子就要她抬起頭來讓他看看,她覺得東宮事務繁忙,一個宮女的長相應該沒什麼好看,但若太子想看的是建造水庫跟截彎取直的發想者,那就說得通了。
原來如此啊。
她就說嘛,太子個性這樣清冷,怎麼會無緣無故帶她去拜見太後,來也是有所圖謀,想要的大概就是她的聰明才智。
當然,這時代的太子要一個女人有很多方法,他可以下一道指令,一頂轎子抬她入東宮,這是方法,只不過會很明顯,難保有人不會回起這姜俏有何過人之處,然後把她跟姜俊的言談聯想起來。
他不要別人知道有她這個人,所以才會繞了這麼大一圈。
可是他錯估一件事情,就是,她不是十五歲,她活了三十年,然後又活了十五年,她歷經過很嚴苛的職場洗禮,所以能清測上司的心意。
現在就是她的新上司想要她這下屬,但不要下屬鋒芒畢露,因為這樣可能會有人想挖她跳槽。
嗯嗯嗯,一定是這樣。
太子殿這小屁孩也真是的,早說嘛,害她昨晚到現在都模不著頭腦,若說太子想網羅她,那就能理解了。
這年代哪個女人不對自己男人死心塌地,所以太子大概也是想,讓自己變成他的女人,她就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且齊家人想挖她,還挖不走。
如果她跟太子殿下定個合約不知道他會怎麼樣,她提供所有錦囊妙計,他則保她在東宮平安,並且保證將來不管是齊五娘還是李八娘,都會好好約束她們不讓她們找她麻煩。
嗯,好像又不太行耶,她又不是天縱英才,哪這麼多妙計,等她把現代政策提供完畢,他又翻臉不認人怎麼辦,還是要個孩子比較保險吧。
不過跟個沒感情的人上床生寶寶,好像也有點啥來著……還是讓她好好想一想,到底如何保平安比較好。
第4章(1)
春暖院是個二進院子,座落在東宮西南角。
一進是起居室、寢室,各有一個耳房,二進則共有四個房間,明顯是將來扶養孩子用的。
前院約二十幾步深,此刻奼紫嫣紅,百花齊放,沿著白色院牆種植了幾棵環抱大樹,夏風吹來,枝芽晃動,綠色的樹吐沙沙作,為悶熱的夏日帶來一絲涼意,八角亭旁就是個小池塘,幾尾肥大的錦鯉游來游去,魚身都是金紅色,看起來十分喜氣。
姜俏身為承徽,當然有一些特權,可以點相熟官女入院服侍,便要了芫華跟白蘇,如意與蘭卉自然跟著她,另外還有四名宮女,八名宮婢,姜俏想想,不過一個承徽,居然就十六個人服侍,也是夠浪費了。
入住春暖院已經第三日了,太子還沒來留宿過。
姜俏不急,這叫欲擒故縱,先晾她幾日,等他出現,自己就會喜極而泣。
她懂她懂,進入職場後她天都在揣測客人心思跟上司心思,就像她想請假日持休,明明是可以的,主管就是要吊她幾天,然後施恩般的說「好吧,就讓你休」,笑話,他們每人每年可以休兩次假日的,她本來就能休。
放下筆,姜俏滿意的看著自己繪出的山水畫,濃墨是近山,淡墨是遠峰,山巒之間雲霧繚繞,河水上一乘輕舟,艄公垂釣,顯得逍遙自在,不是她在說,真畫得太好了,她都想給自己按個贊。
想當年,她原本是想讀廣告設計的,可是家人一直覺得廣告設計將來不好找工作,說餐飲好,前途無量,在大量機器化的時代,餐飲的人力絕對不會被取代,于是她只好去念餐飲了,但心里還是喜歡畫畫的。
來到這里,什麼都沒有,時間一大把,剛好姜家又是書香門第,于是她歡快的學起畫畫,因為有心,進步很快,祖父原本對她不愛刺繡不太滿意,但看她畫畫如此出色,後來就不講了。
畫畫保命,真要學刺繡,不把手指捶成馬蜂窩才怪。
芫華看著笑說︰「承徽的畫工真好。」
「是吧。」琴棋書畫她也只有這項拿得出手了。
「承徽。」蘭卉進門道︰「胡嬤嬤來了。」
胡嬤嬤是太子身邊的老人,跟崔公公、迕嬤嬤的身分地位差不多,相當程度的代表了太子。
姜俏連忙起身,「快請。」
須臾,胡嬤嬤一臉堆笑的進來,抹了抹額頭的污,「老奴給太子傳話,讓承徽準備準備,太子今晚過來。」
姜俏一呆!被白蘇輕輕扯了一下,這才回過神,「嬤嬤稍等。」
一個眼神,芫華取了一個荷包,「天氣熱,胡嬤嬤喝點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