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這樣吧,照王後的提議,趕快辦安胥的婚事,沖沖喜。」討論似乎已近尾聲,華嫽結論似地說。
遍耆嘆了一口氣,「舞羚溫順的性子,可能並不會有太大的反對,可是舞鳶的個性一向剛烈,受不得一點委屈……」怎麼?不是討論舞羚的嗎?怎麼她也有份?舞鳶的一顆心不由得提到了喉嚨口。
「就因為舞羚柔順,所以王後才這麼喜歡她吧,唉,還好舞鳶堅強,以她的聰明機智,嫁到匈奴應該比較不會被欺負。」這是什麼意思舞鳶听得臉色慘白,從書房里傳來的聲音在空中轉啊轉,似乎化成了一只蚊子,在她身邊嗡嗡嗡地繞著她飛,她只想一記把它打死。
「鳶、鳶……」這些話同樣讓舞羚驚訝,可是就如同華嫽所說,舞羚是順從的,不像舞鳶一樣有這麼大的反應。她驚駭地看著妹妹臉色發青,無血色的唇發顫,嚇得她重重拉著舞鳶的手大喊。
這些聲響驚動了書房里的人,歸耆一推開房門,就看見兩個面色異常的女兒。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華嫽先責備了起來。
「爹!」舞鳶不顧娘的責罵,焦急地抓住爹的手,眼神中仍存著一絲絲希望,「你們在說什麼?誰要嫁到匈奴?舞羚呢?你們要她去哪兒?」歸耆沉沉嘆了一聲,認真而無奈地看著舞鳶。
「匈奴派使者來和談,表示願意重修舊好,並且主動提出願娶樓蘭公主和親,我們哪能不答應?」
「舞鳶,這也是不得已的。」華嫽幽幽地說︰「不論你們任何一個,爹娘都不忍心看著你們遠嫁他鄉,可是這已經不單單是我們的事,而是整個樓蘭的事。樓蘭王又因重病在床,王後想先辦安胥的喜事來沖沖喜,而她心中屬意的王妃人選一直是舞羚,既然殷闐無緣,那麼就讓安胥娶……」舞鳶心痛而悲憤,臉色漸漸發白、發青,顫抖著無血色的唇。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舞鳶的喉頭抽緊,只能虛弱地吐出這一個字,她太驚訝了,要她遠嫁匈奴,而舞羚卻成為安胥的妻她才應該是安胥的妻啊,不是嗎?她不要!不要!「為什麼是我?可以找別人嫁到匈奴,為什麼是我」
「舞鳶……」華嫽軟言勸慰︰「不是我們希望這麼做,可是……也沒有其他適合年齡的王室貴族女子了。」
「為什麼一定要我」舞鳶還是不講理地胡鬧著,她為什麼不能自私?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要她嫁去匈奴,而她喜歡的男人卻娶了她姊姊,誰來想想她會有什麼樣的心情「舞鳶,別再鬧了。」歸耆別無他法,只得拿出爹的威嚴來,他下達命令︰「就這麼決定了吧!」舞鳶知道再怎麼跟爹娘說,他們都不會懂的,他們當年的婚姻是由父母作的主,他們的子女也應如此,這是傳統,這是理所當然。
對了,她可以求助于舞羚,舞羚也不願意吧!是不是?她愛的是殷闐啊,除了殷闐,她還願意嫁其他的人嗎?然而,舞羚從剛才到現在,都只是一直安靜柔順地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舞羚,你說話啊!」舞鳶焦慮地去拉她的手,「你不想嫁給安胥的,不是嗎?你向來把他當弟弟一樣的,不是嗎?」舞羚卻只是瞅著她看,幽幽的眼神,略帶悲哀的眼楮,靜靜地瞅著她,然後仍是一句話不說,慢慢走了出去。
「舞羚!」舞鳶追出去,一手拉住她。
「殷闐才剛死,你真的願意就這麼嫁給安胥?」
「你要我說什麼?」舞羚哀怨煩躁地甩開妹妹,「我不想嫁安胥,可是我能怎麼樣?說不嗎?沒有用的,誰會听我?」舞鳶寒了心。她早該知道姊姊的個性,她逆來順受,就像成千上萬個樓蘭女子一樣,一輩子交由父母安排。
舞鳶也是樓蘭女子,可是她不甘。她放棄舞羚,轉而求助另一個希望,她沖出家門,直直奔進王宮,她只剩下安胥了,安胥……
舞鳶滿懷著把握,安胥不會願意娶舞羚的,他說過要一輩子待她好的不是嗎?那麼,安胥可以去向王後請求,請她收回成命,那一切就可以恢復原狀,她不必嫁去匈奴,仍然可以跟安胥在一起一看見安胥,舞鳶壓抑已久的淚水就忍不住決堤,一串串如珍珠般滾落雙頰。
「鳶,別哭,別哭,你怎麼了?」眼見四下無人,安胥攬她入懷,心疼而焦慮地撫慰著她。
「我剛才听我爹說……」她抽了抽鼻子,珠淚漣漣,眼中還閃著晶瑩淚光。
「他們要你娶舞羚啊!還要把我嫁去匈奴!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舞鳶把頭埋在安胥的胸前,一句一句激動地埋怨著,滿心以為安胥會認同她,跟她一起為自己的未來堅持,然而舞鳶等了許久許久,他都不發一言,而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怎麼了?舞鳶倏地抬頭,清楚看見安胥斯文俊秀的臉龐上有的只是痛苦掙扎的表情,無奈,卻又無能為力。剎那間,彷若有根鞭子往舞鳶的心狠狠一抽,她又痛又難過……
「你早知道了,是不是?」舞鳶無力地推開他,無法置信地望進他的眼楮深處。
「鳶,你要知道,我現在什麼權力也沒有,母命難違,我根本就沒有說話的余地」安胥閉了閉眼,痛苦而無奈,他的心中已經掙扎了很久,雖然殷闐死了,他將是樓蘭理所當然的王儲,可是在他坐上王位之前,他沒有權勢。他甚至于想到,如果現在因為舞鳶的事而去忤逆父母,對他的未來是否有影響?
舞鳶盯著安胥,緊緊盯著他,想努力找尋僅存的一絲機會,她急促地抓住他的手。
「可是我們可以努力的,不是嗎?你可以去要求王後,我可以去說服我的爹娘,我們試試看!我不想嫁去匈奴啊!」
「我當然不想你嫁,可是……」他長嘆,「不可能,沒有用的。」
「你連試都不試,怎麼知道沒用?」舞鳶氣極,淚水直落而下。
「鳶」他緊緊抓著她的手,想讓她安靜下來,可是那一剎那,舞鳶忽然明白了他不肯。即使是為他們倆的未來付出那麼一點點努力,他也做不到。
她心冷、絕望,徹底的絕望,對這整個狀況絕望,對安胥也絕望。枉費她從小認定她必是他的妻,然而這個原本應該是她丈夫的人,說過愛她、說過這一輩子都要好好待她的人,在困難來臨的時候,竟願意將她拱手讓人。
她看清了他,他甚至算不上是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應該勇敢堅定,任憑風風雨雨,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保護自己所要的,目空一切,傲然挺立,就像棠靖翾……
舞鳶什麼話也不再說,她扭頭就走。
「鳶……鳶……」安胥追上她,她卻理也不理。安胥心疼如絞,卻不得不安慰舞鳶,更像是安慰他自己。
「鳶,你要明白,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匈奴其實也不是要你去和親,他們只是想要個人去當人質,等世局安定,你立刻就能回來……」舞鳶冷笑著,就算她能回來,回來之後她算什麼呢?她轉過身來,順手給了安胥一巴掌!
啪!清脆響亮的一聲。她打了他,他們倆以前的所有情意就此算是完了。她繼續往前走,知道這會兒安胥不可能再追她了。
舞鳶無意識地在街上走著,她不想回家,回家做什麼呢?等著嫁到匈奴去?她也不再流淚了,淚水已經因絕望而干涸;而且,不管淚水再怎麼掉,一切也不可能跟從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