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迦陵看著他,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倘若直接說「是」,是否顯得唐突?但若不順水推舟,她又該如何請求他的協助?
「如果我說是,會不會太逾矩了?」她決定坦白以告。
「這……」
康王沒料到她竟敢直接對他有所要求,一時間倒變成他不知該如何回應。忽然間,他笑了。
「您笑什麼?」馮迦陵被他的笑容搞得一頭霧水。
「笑你很大膽,」
「民女怎敢對王爺放肆?」馮迦陵幽幽地說︰「只不過我看得出來,王爺與聰哥哥的交情匪淺。您很關心他,而熙哥哥也對您十分信任,所以我才敢如此唐突……」
「是的,我們是交情匪淺……」康王臉上露出悵惘的神情。「他倒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留下我在這里擔心受怕……」
馮迦陵聞言心念一動。
「王爺知道聰哥哥為何失蹤?」
康王怔怔地望著她,眼神不再那麼銳利。馮迦陵從中看到了一股淡淡的哀傷。
「民女說錯了什麼麼?」
馮迦陵不解,但她的心卻為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憂傷感到些許心悸……她是在為他感到難受麼?
康王搖搖頭。
「我只希望不是因為那個緣故……」
馮迦陵默不作聲,她在等待他未竟的話語。
???
此時,書房外正有一人快步朝書房走來。
那是一個縴細而身段窈窕的女子,她的腳步如此輕快,讓人幾乎可以看到她面上的春風笑顏。來人叩門尚未經康王應允,便徑自推門進屋。但康王卻絲毫沒有半點慍色。
「英健,你回府了怎地不通知我一聲,我好將沖泡好的參茶送過來給你。」
康王一見到這位名子,便立即起身端過她手上熱呼呼的青瓷杯,似乎是深怕她燙著了。
女子將杯子交給康王之後,一面呼呼地拉著自己的耳垂,一面對著康王笑著,女子的樣態顯得嬌俏動人。
康王臉上流露出復雜難測的神情,既是嘴角那愛憐的笑容,但眼中卻又閃過一絲驚惶。
這女子好不容易才發現房里還有第三個人。
她驚呼道︰「唉?你有客人啊!我真是太失禮了!」她俏皮地吐吐舌頭,看來令人憐愛。
馮迦陵朝她微微頷首,也算是打了個招呼。
「阿雪,來兒過馮姑娘,她的閨名叫迦陵。」
他一面說著,一面將她拉近身前,寵溺的神情讓馮迦陵一時間感覺自己像是面對著另一個人。隨著她的接近,馮迦陵嗅到了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似有若無的幽香。
「馮姑娘你好!听說馮姑娘是位大美人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幸會!」馮迦陵依禮向她問候。
「馮聰近來可好?」
聞言馮迦陵驚奇不已。她望向康王,卻只見他眼中的緊張。
她對他投以困惑的眼神,但見他在賀連雪身後張口無聲地對她說話。依嘴型看來,像是在說——不要說……
不要說什麼?不要說馮聰的事麼?馮迦陵真是一頭霧水。
不論如何,還是先別提剛剛的談話內容好了。她心里這樣盤算著。
「多謝姑娘關心,聰哥哥他很好!」
另一頭康王也沒閑著,他連忙對馮迦陵引見賀連雪。
「這是小王的義妹,賀連雪姑娘。」
賀連雪則回以那甜得近乎膩人的笑容。但不知怎地,馮迦陵卻覺得不怎麼舒服自在。
寒暄過後,氣氛突然僵冷下來,就像是琴音突然走調似的上切都顯得尷尬。
賀連雪見氣氛不對,便對康王說︰
「真是對不住!我打擾了你們的談話。阿雪這就退下。」語畢,她向馮迦陵點頭示意之後,便優雅地轉身離去。
馮迦陵只是望著康王。她想這時候該由他開口說明一切比較適宜吧!
「英健是本王的字,阿雪與我從小一起長大,所以她總是習慣直呼我的字。」
康王似乎要撇清什麼似的,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殊不知這樣的解釋卻更顯得兩人的關系不尋常。
「字」是同性友人之間相稱的名諱,能夠跟康王以「字」相稱的女子,與他的關系必然非比尋常。但她並未戳破這話的語病,反而順著這話輕輕一嘆。
「英健,取其‘聰明秀出、膽識雄健’之意麼?真是個好名字!」
一句听似自言自語的話,卻奇異地觸動了他內心,產生一種微妙的共嗚。康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自從馮聰失蹤之後,他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上卻像有顆沉甸甸的石頭壓著,讓他透不過氣來。
他不敢跟賀連雪說馮聰不見了,既是怕她擔心,也是怕她怨他多事,無端端逼走了馮聰。
原先預想的那種男女間的甜美感情,如今卻徒留滿腔的苦澀。
但眼前這個女子卻不經意地觸動他的心弦,仿佛是一道清涼的泉水流過他焦躁的心情。他直望著她的眼,看進了她清澈無波的目光,再次確認了這種似曾相識的親切感。
「我們剛剛談到哪了?」
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康王決定把談話轉回賀連雪進來之前的話題。
「談到聰哥哥失蹤的原因……」馮迦陵睇了康王一眼。「您還沒說完……」
康王直直望著她,眼中又出現了一抹憂傷。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真想知道?」
馮迦陵堅定地點點頭。
「我從小與馮聰一同長大的。」
馮迦陵忍不住驚呼。
康王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他八歲那年,父親因罪被斬,幾個兄弟姐妹全都發派到皇宮為奴為婢,馮聰進了北宮陪侍在我身邊。因為我們年紀相仿,所以常常在一起。平日我上課時他也在一旁听課,我練武時他也在一旁學著,偶爾還得陪我過兩招。」
「真沒想到聰哥哥竟與王爺是一起長大的玩伴。」
「不只如此。我從來沒把他當成奴僕看待,我們是如影隨形的好哥兒們;跟其他同姓兄弟比較起來,馮聰倒更像是我的兄弟手足。」
康王的神色漸漸變得和緩,臉上有一種光輝,像是發現了珍寶一樣。
「他在我身邊待了七年,到他十五歲的時候,因為皇後被皇兄封為女官,皇兄便破例免去他們隸戶的身份;更讓馮熙開府立戶,並且能入朝任職。因此馮熙便把他從我身邊領了去,歸入馮氏之戶。」
「你們就此疏遠了麼?」
「不,我與馮聰的交情依舊很好。他經常到我的寢殿中找我,我們會聚在一起煮酒論劍、吟詩賞月。他滿十八的時候,我向皇兄爭取讓他擔任侍御中散,成為禁宮中一員。」
「我以為您會讓聰哥哥來擔任身邊隨侍。」
康王搖搖頭。
「我希望有朝一日他能走出一條屬于他自己的道路,而不只是我麾下的謀士門人。他一直都是我身邊最重要的人,比薛原、展平更親的心月復之人。」
「既是心月復之人,想必王爺知道聰哥哥離家的緣由,是吧?」
康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馮迦陵想,或許這就代表他默認了吧!
「王爺,既然您知道聰哥哥不告離家的原因,為什麼還要來問我們家人呢?」
他仍是低頭不語,像是在思索什麼似的。
「王爺……」馮迦陵向前拉住了他的衣袖。
康玉驟然甩開她的手,喝道︰「放肆!」
馮迦陵驚愕地望著他,既沒有跪地求饒,也沒有稱罪退下。她想,他有什麼難言之隱麼?
康王余怒未平地問道︰「你不求饒麼?」
馮迦陵輕啟朱唇,慢聲道︰「迦陵放肆了,讓王爺感到不快,真是過意不去。」
她心想,是自己逼問得太直接,讓他毫無退路,他才會突然怒氣沖天吧?雖然她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想必對他而言不是件容易說出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