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他的笑臉一眼,她拒絕握住他的手,詭異的是,她竟又自他眼底看見一抹受傷,是不太擔心他會傷害自己,可前車之鑒讓她實在很難相信他不會又耍計謀。
西門鳳霄不動聲色欲收回手,佯裝不介意的神情卻露出一絲破綻,下一瞬,單琵琶還來不及思索為什麼,手已經伸了出去,主動扣住他的大掌。
他神色一驚,注視著她,唇微彎,「跟我來,我帶你逛逛。」
朱紅大門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又一處精致的庭園造景。屋子並沒有特別裝飾,重點是擺在外頭,小橋底下流水潺潺,魚兒悠游于水中,自在逍遙;走在由石子鋪成的路上,兩旁盡是栽種的植物,有的正盛開,有的正等待明年初春綻放美麗。
石子路彎彎曲曲、正好繞過整座別院一周,走了一圈,美景一覽無遺。單琵琶十分喜歡這座庭園,其中最滿意的是里頭竟有種植梅樹,所有花卉之中,她最喜歡梅。
「還沒開花,因為這兒偏南,相信再一、兩個月梅樹便會開,到時候若你喜歡,可以再過來欣賞。」
怎麼听起來像是他特別為自己栽種的?
「你喜歡梅樹?」
「是,我喜歡它的堅忍不拔,小巧的花朵卻蘊涵無限的力量,仿佛也在告誡我,不該太早放棄,堅持方能得到我想要的。」最後一句話他是望著她的側臉說。
單琵琶有所察覺,繼而縮回手,更不敢回視。
「堅持是好事,並不代表事事都能如你所願,有時候放手才是最好的。」她意有所指。
「可若不堅持,又怎知這次不會如我的意呢?」
「總之那是你自己的事情,若你真要堅持到底,誰也擋不了你。」
「單兒……」西門鳳霄輕輕將她的臉扳過來,欲看透她的心。
兩雙眸子難得交纏在一起,應該厭惡的感覺此刻竟找不到半分,就好似她未曾討厭過他,氣氛融洽得好似他們本該如此相依。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莞爾,俊美的臉更添一絲魅力,深深震蕩她平靜的心湖。
不!她不該受影響。
「那個……上回你說我與馮大哥的姓氏是有什麼問題?」她殺風景地問。
他神色沉落,「我隨口胡謅你也信?」
「你不是那種會胡亂說話的人。」
「這時反倒如此捧高我的人格,太看得起我了。」
「你到底說不說?」終于能把話題轉開,她才不輕易罷手。
「那……真的沒有什麼,我的意思只是想說他只要姓馮,便曾是你們的僕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即使你有多喜歡,重視門當戶對的單老爺也不會輕易同意。」
「爹不會這麼在意的,只要我喜歡,又沒人破壞的話……我們成親不是不可能。」
「多一天。」
「什麼多一天?」還沒自剛才的問題回神。
「你剛剛提起他的名字了。」
「這是問問題、怎能算?」
「若你不想認帳,我也不能如何。」
說得她一副擺明要耍賴的樣子,她才不是這種人。
「多一天就多一天啦!」她十分委屈。
「我帶你去看你未來要住的房間。」
變了圈,沒看見里頭有半個人,她不免心生疑惑。「除了我們之外怎麼沒半個人?那誰要負責準備我們的飯?」說到飯,她肚子確實餓了。「該不會要我煮吧?先跟你說,我不懂下廚的,讓我去廚房只會一團亂,還是說……是你要下廚?」若真是西門鳳霄下廚,可有趣了。
「可惜你沒機會嘗,因為我只煮給一個人吃。」
是誰那麼可憐,得被迫吃他煮的?
「有人走動我不喜歡,所以只命令他們來煮飯、打掃而已,放心,不會讓你餓到。」
「誰?」
「什麼?」
「你只煮給誰吃?」
「怎麼,你很介意?」
「才……才不是!只是好奇罷了,不說也無所謂。」
「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原來是另有其人,她還以為……可惡,她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肯定是跟在他一起,才讓她連思緒也混亂了。
本以為和西門鳳霄待在別院,會見識到他使出什麼手段,哪知一晃眼六天過去,他什麼都沒做,僅是天天陪她逛庭園,每一日都在優閑中度過,也見識到不同一面的他。
除了要求用飯的時間必須看見她以外,其他時候他並不會要自己刻意待在他身旁,不知何故,她反而會站在遠處盯著他每一個舉動。
西門鳳霄不挑食,卻對吃也沒多大興趣,好似只要能填飽肚子的都成。不過說實在,他吃的每一道菜都是精致料理,味道很好,要挑也不知如何挑起;他對穿著倒是十分重視講究,好像非得如此才能彰顯他的身分。
其實他的性格挺懶散的,他能整個午後都斜坐在涼亭內喝茶發呆,有時半天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比庭園的假山還要更像一座山。用過晚飯後,兩人會閑聊幾句,然後各自回房,等亥時一過,他會待在月光下的涼亭內,一手執酒壺、一手執簫,他懂得吹簫,而且吹得十分流暢。
本以為他應是高高在上,在听過他淒涼的簫聲後,方察覺他似乎是寂寞的,若不寂寞,簫聲便不會反應他的心情。
也許這時她不該介入他,免得愈陷愈深……
腳步欲往後退,遠離他。
「單兒,過來啊。」他早一步發覺她。
他的聲音在夜里顯得特別沉重,冰涼如水,直透她心坎內,教她不自覺邁步走向他,一步步拉近彼此。
「吵醒了你?」
「不……很好听,只是有點哀傷,不過你吹得很動听,想必學了很久。」
「我娘教我的,這簫……也是她臨終前送我的。」
「霄兒,娘此生都不得自由,生前沒能好好照顧你,盼你在娘死後能真正展翅高飛,別再受限于此。這里的詭譎一點也不適合你,若你想走,就走得遠遠的,千萬別再回來了!盎貴榮華眨眼即逝,得之也不知是不是幸,還是找個能與你廝守的姑娘在一塊才能長久。」
這些大概是自他有印象後,娘對他說過最多話的一次了。
「我很喜歡這首曲子。」
旋律憂傷,他亦藉由曲子抒懷,正好讓她看透他的心,總以為他冷漠無情,其實也是有心人。
「謝謝。」
「你做的?」
「很奇怪?」
「不,只是沒想到你也會有閑情逸致。」還以為他成天想著賺錢。
「我是個人,自然懂得放松。若你喜歡的話,我能教你。」
「還是不了,我雖叫琵琶,卻不懂任何樂器,爹為我請過師傅,不過最後都說我難教,需要另請高明。」
「誰替你取這名字?」
「是娘取的,大概是希望我能成為一般的大家閨秀,懂得琴棋書畫,可惜她來不及教我便已撒手人寰。」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下。
許是夜晚確實令人不想孤獨一人,單琵琶乖乖坐在他身旁,只見他手臂輕揚,原本披在他身上的白羽氅也蓋住她。
她注意到頸邊有著白色羽毛的氅衣是西門鳳霄經常穿在身上的那件,如此注重衣著又喜變化的人,不應該會保存一件衣服太久,可這件白色氅衣她年年見他穿,應是對他有特別的意義。
「何時的事?」他問得自然,好似在問今天天氣如何,她答得也理所當然,並沒有想太多。
「十歲那年仲夏,大家都以為娘只是一般的風寒,結果不到一個月,她就病逝了,快得讓我們措手不及。」肩膀無力地垮下,她甚少提及娘的事情,畢竟是傷心的回憶,提了,旁人也只能勸她別太傷心如此而已,這類話听多了總會嫌煩。